当然,毕竟是大朝会,所谓大宋自有国情在此。而且毕竟是在金国南下的过程中守住了东京,光复了河北,提振了天下人的抗金勇气。
干货满满的工作报告之后,大朝会终于来到了所有官员都比较熟悉的流程。
群臣敬献贺表,一方面称赞功绩,一方面奉上新年祝词。而带着玉冠的摄政王拉着三位宰执相公一起受贺,并且给予回礼及恩赏。
以往这是皇帝干的活儿,现在摄政王加三位宰执相公,到底也是有着足够份量来主持的。
而且回礼也是实实在在的……朝廷补发了官员们今年的工资!!
这一点真的是……自从年初东京城被围之后,朝廷多久没给官员们发工资了?
当然,国破家亡的时候,也实在是顾不得。大部分官员也家底殷实,真正少那么点儿工资其实也饿不死。
在大宋朝当官,难道还吃不起饭?
不过有一说一,补发工资这种事儿虽然是小事,到底还是说明朝廷是讲究的,也在迅速的恢复秩序。
而有些表现特别好的官员更是直接升职加薪。比如开封府士曹赵鼎,其人虽然官位不高,但是在东京被围的时候却是一直在努力做事,维持着开封府官府最基层的运转。
此番被点名表扬,更是一跃提拔成为吏部侍郎,说是一步登天都不为过的。
一部侍郎,可是正经的紫袍大员!
而贺礼完毕,也有歌舞助兴,乃至于集英殿赐宴也是有的……同朝为官,快过年了,总得一起吃个饭。
中原人几千年的规矩嘛。
乃至于赐宴之时,连深宫中的元佑太后也现身。还给所有官员的桌案上额外加了一道菜,这倒是让一些从外地过来的官员松了一口气。
这年头,不管哪个从外地来的官员,总得见一见元佑太后才会放心。
而且说实话元佑太后也得经常出去走动走动,比如去大相国寺礼个佛,去清霞道观祈个福什么的。
好歹证明,摄政王和几位执政相公没有刻意囚禁她!
等到吃完了饭,群臣要离开之际,内侍省太监们还给每一位官员都送了一份伴手礼。
一个朴素的白麻布包,里面除了有一些寒冬时节难得一见的新鲜水果之外,就是一本簿册。
翻开一看,里面却是一页页规整的表格,上面是此番大朝会中的一些总结性质的归纳数据。
没错,大朝会上的数据统计和执政工作总结,不只是展现出来,还版印成册,给每一位参会的官员都发了一份。
这真的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但是每一位官员都能察觉到这本簿册背后隐藏的意思:
诸君,国事在手,来年还请共勉!
……
这一场注定会引发无数争议和暗流汹涌的大朝会之后,夜色已深。
中书舍人胡寅拉上了另一位舍人张浚以及新的吏部侍郎赵鼎,寻到当朝两位平章军国重事之一的李纲的马车,默默跟随其后。
走了一半,李纲意识到了有人跟着,便也招手让三人上了马车。到了自家府邸之后,更是命人备上茶水点心。
想在会后找宰执巩固关系的官员不止他们仨,不过目前他们仨份量还挺重,所以也就知趣的暂缓了拜见相公的事宜。
这却是有一番说法的,话说当初东京围城之时,因为何粟、孙傅做事实在是太离谱,让一些官员实在是无法忍受,纷纷离开了东京城。
而在那段日子里,胡寅、赵鼎、张浚三人曾经在金兵攻城的时候躲入太学院里避难,倒是成了一番患难交情。
后来摄政王以两千巨鹰做威慑,东京城局面稍稳。赵鼎留在了东京城,继续当他开封府基层小官。
胡寅南下去了荆湖路,要把李纲请过来主持大局。
张浚则去了南京应天府……彼时康王赵构是真的身负天下名望,很多人都希望他能振奋起来做出一番局面的。
如今风云际会,三位在太学院共患难的兄弟重新相聚,而且严格说起来胡寅和张浚都算是东京中枢的新人。
新人想在官场上坐得稳,总得要拜码头的。而胡寅千里迢迢陪着李纲李相公来到东京城,自然便是天然属于李相公这一阵营的。
每位执政相公都是朝堂一极,总得要有一些自己夹带里的人物,不然怎么做事?而现在,李纲李相公麾下,也就这三位算得上站稳了脚跟了。
一位相公和三位官员寒暄几句,胡寅就毫不客气的拿起桌子上的点心吃了起来。
这厮是个能吃的,素来吃饭极快,而且似乎永远都吃不饱。不管是李相公还是赵鼎张浚也都了解他的性子,倒是没有多说什么。
“敢问相公……此番大朝会规制……是否有些不妥?”张浚喝了半杯茶,到底还是问出了关键。
他对于东京中枢来说是纯新人,成为中书舍人才几天,顶头上司便是中书令乐柒,对于这些天的工作和各种安排也确实有些不适。
“我也曾问过此言。”李纲手里拿着那本簿册,目光复杂,
“陈中丞便道,‘若是觉得不妥,还请拿出更好的主意,不能单纯为了反对而反对’。我便无话可说了。”
“这话倒像是中书令的言语。”正在啃着一个蜜橘的胡寅插了一句嘴。
“不是中书令的言语,而是摄政王的言语。”赵鼎是哥仨中年纪最大的,所以相对来说比较沉稳,开口道,
“陈中丞已然被摄政王折服了!”
“也不算折服,不过是有些道理让人无可辩驳罢了。”胡寅又开口道,
“摄政王要让天下人都吃饱饭,让世间再无溺婴恶疾,所做的事情也都在以此为力,总归是让人从大义上无可言语的。”
“两位兄长可知?我小时候也是差点被淹死的。”
这厮总爱半路插话的毛病,总是让人无奈。
“就是这个道理,摄政王做的事情便是如此,明明让人感觉有些不妥,但是真要计较起来,却让人无话可说。”赵鼎叹了一口气。
“土断之事真的要推行天下?”张浚问出了关键,“这要逼的不知道多少形势户要反的!”
“这是国策,必然要推行的。大宋百年弊病,症结就在于此。”李纲面色严肃起来,“我也支持此事。”
张浚顿时苦笑:“这岂不是荆国公旧事重演?”
荆国公便是王安石,他当年变法中的一条,也是想进行土断,可惜根本执行不下去。
“还是不一样的,现在人人都是荆国公。”
胡寅又啃起了一个苹果。大冷的天,李相公年纪又大了,肠胃肯定不好,吃这些生冷水果怕是会闹肚子。
所以胡寅也就不客气了。
“来年要有一群官员外放各地,东南、荆湖、关西都要有人去。”李纲也说起了他的重点,
“你们都是有能耐的,不妨领一份差遣过去。只要做出一番事来,总归是一份资历。”
“我去东南。”胡寅直接开口,“那里我比较熟。”
“那我去关西吧。”张浚叹了一口气,“元镇兄(赵鼎字元镇)便留在中枢,相公总得要有个支应。”
“那荆湖路……”赵鼎有些迟疑。
“荆湖路留给他们吧。”李纲叹了一口气,神色格外复杂。
而在场的三人虽然相对于新建制的东京中枢来说算是新人,但是在官场上可不是新人,完全理解李相公这一声叹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