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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的黑暗没有尽头。

晏望星将自己摊平,大咧咧躺在玉瓶里,闭眼同路沉生扯西皮。

除去他的声音,四周只留一片死寂。

路沉生敛眸听着,却在踏入另一片空地时长眉微蹙。

是一声很轻微细弱的呼吸。

他心下了然,身形陡然往前轻掠。

那呼吸声忽地一滞。

身侧的黑暗犹如被恶质包裹,晏望星盘腿坐起身,朝路沉生笑道:“丧彪它……”

“可是鸿蒙来的小公子?”

一道男声将晏望星打断。

他顿时收住声音,仰起脸看向路沉生:“鸿蒙?”

四周是透着金色荧光的禁制符文,光与影交织出斑驳的景象。

二人周身灵光炽烈,路沉生指尖一抬,整个空间便被映得亮如白昼。

深处庞大广阔,四壁是粗糙的岩石,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阴冷与潮湿。

龙息在暗处涌动,路沉生剑尖轻抬,视若无物般继续往前。

“此言非虚,仙兽岛之下的鸿蒙古境,便是灵韵一族往昔栖居的圣地。”

路沉生指腹摩挲着光洁玉璧:“星星,他在唤你。”

晏望星在鸿蒙古境中看到有关灵韵的相关记载时,心中便隐隐有了猜测。

如今更是确定。

可鸿蒙沉于地底近有百年,灵韵一族不是迁居,那就是被灭门。

他此时无暇顾及太多,只得困惑问道:“他怎么知道我?”

路沉生扯了扯唇角,迈开长腿往更深处去。

龙息愈发深重。

浓郁金光相互交织盘绕,在这密闭的地底缠延,将整个空间裹成一只巨大的金茧。

晏望星借着大亮的光线看向四周,与正中央跪坐的男人对上视线。

那是一双没有光彩的眼睛。

应是看不见了。

男人的头无力抬起,长发因为潮湿而略显凌乱,几缕发丝紧贴在额间,掩住其下俊逸疲惫的面容。

他胸膛略微起伏,忽地从嘴里吐出一条蛇信,卷着空气中的气息送入口中。

“幽主……”

仇亦神情紧绷,无神的双眼死死看向晏望星:“是幽主吗?”

路沉生眉眼淡然,五指忽地将玉瓶周边遮得严实。

周遭霎时变得昏暗,晏望星不明所以,站起身想要向外看,却听见一声血肉被刺破的声响。

竟还有剑刃磨骨的刺耳声音。

他听得不禁后退半步。

液体顺着修长剑刃一路淌进泥土,路沉生垂眼,看着匍匐在地上的人,面上看不出喜怒哀乐。

刺穿身体的剑刃被带着旋转,他黑眸挑起,其间蕴着刻骨森寒:“你将他引来,是想做什么。”

仇亦疼得冷汗自鼻尖滴落,可仍是一声未吭。

路沉生没了耐心。

他眉眼间阴翳浓厚,剑刃在仇亦的体内一路向上,腹腔被划开,剑尖不留情面地刺上心口。

血液和碎肉从胸膛的裂口喷涌,仇亦四肢抽搐,痛苦答道:“出去……我要出去……”

他化作蛇形,巨蟒盘缩起身体,朝着路沉生手里的玉瓶呢喃:“救我……救我……”

仇亦濒死般大力呼吸,巨大瞳仁一眨不眨:“救……”

路沉生眉眼下压,抽出长剑霎时刺入仇亦的一只蛇眼,声线低冷阴森。

“你在看什么。”

仇亦是出去为非作歹也好,扰乱众生也罢,皆与他路沉生毫无半点关系。

可千万不该将师兄牵扯其中。

“师弟?”

晏望星看不见画面,也听不清外界的声音,此时只能站直身子扬声问道:“怎么了?”

路沉生安抚般轻蹭玉璧,放缓声音说道:“无事。”

剑刃凝聚起灵力,他垂眼看着仇亦被迫抽离的神识,勾了勾指尖。

“继续说。”

仇亦神识离体,往日恣意的气质此时荡然无存。

他空洞的眼神望向漫天虚无,声音倦怠又细微:“神宁之脉异于凡尘,能与异兽灵犀相通,化其戾气,消其神通。”

“我受困于黑龙数载,被其深锁地府,其压制之力如影随形。”

“于是绝望之际,唯有将希望托付于这位小兄弟……”

路沉生眉间抽动,闻言将他从地上大力拽起:“从何得来的消息。”

仇亦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略显狰狞的笑。

他压低声音,似是笑得开怀:“这是百年前文家大公子,亲口说与我的。”

“他说……灵韵一族会天降神宁,是晏家之人,名为……”

路沉生神色不明,难言的失控感自灵魂深处喷涌。

他周身灵力肆掠,忽地虚空扼住仇亦的咽喉。

仇亦疯癫大笑,无神双眼抽动着望向半空,生机正一点一点消失殆尽。

“芮元啊……”

他轻轻落下一句,便缓慢合上双眼。

此间光芒大甚,用作束缚的金丝陡然散尽。

龙吟自地底深处传来,声音悠长雄浑,整个空间自上至下缓慢塌陷。

深黑泥土混着半空中的桃花一同落下,晏望星察觉到周遭瘴气渐消,空气中弥漫着的死气化作浓郁桃香。

意识随着消散的龙吟开始模糊,他浑身舒适温暖,不太情愿地挣扎着陷入梦境。

梦中仍是一片昏黑。

血腥与死气环绕着四周,晏望星身陷黑暗,却发觉自己的四肢都动不了。

“芮元。”

一道男声自耳边响起,晏望星听得秀眉微蹙,只觉得这声音分外耳熟。

“可将那些人封印好了?”

唤做芮元的女子笑了一声:“自然。”

她笑得愈发灿烂放肆,声音甚至有些断续:“仇亦他真是死脑筋……”

“他说与我相爱十载,不愿动手……甚至自废修为将自己从路川手下赎了出来,与我一起为文止卖命。”

芮元咧开嘴大笑:“结果是什么呢?他全族上下九千余人,尽数被我封于这株桃树之下,哈哈哈哈……”

桃树?

晏望星耳尖微动,听见自己身下传来轻微的叶片摩擦声。

他在梦里竟也成了那株桃树。

“倒也不错。”

男声继续响起:“九千余人死在此处,其执念深重,怨怼难平,百年以后定能化作漫天瘴气,遮天蔽日。”

他偏头笑了笑:“文止那种疯鬼,见此怕是会开怀大笑。”

芮元闻言掩面笑出了声,她伸手揪下一片桃叶,将其攥在手心里狠狠掐着。

晏望星耐不住疼,便很轻地唤了一声。

自芮元指尖滴落在枝桠上的液体炙热,晏望星躲不开,又被烫得浑身一个哆嗦。

他原以为是血液,垂眸凝神看去时,才发现那是一滴晶莹剔透的泪珠。

它从叶片落在地上,只能在黑暗里滑过星点的亮光。

芮元无声痛哭,唇间却溢出喘不过气一般的笑。

过了良久,她才失神说道:“长毛鸡。”

“你还要回绝天城吗?”

男人一怔,倏地朗声笑起来:“我好好一只凤凰,竟被你天天喊做长毛鸡……”

晏望星圆眼瞪大,在二人旧友般的闲谈中,终是记起了这股熟悉声音的主人。

是绝天城的长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