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四。
午门外。
晨曦微露。
常茂赤裸着上身,背着荆条,直直地跪着。
他的后背,有许多地方被划破,或是扎出了血点。
往来的官员们路过时,无不为之侧目,个个忍不住暗暗惊讶。
这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一般,迅速在朝堂上传开。
朝中文武大臣们听闻后,立刻小声议论纷纷。
“这郑国公竟真能如此放下颜面负荆请罪,实在令人意想不到!”
一位文官轻捋着胡须,眉头紧蹙,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震惊之色。
“是啊,广智侯竟有这般教导之能?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另一人附和着,不住地点头,可眼神中仍透着几分疑惑。
“说不定,只是个苦肉计罢了,想要改变谈何容易……”
有人心怀猜疑,压低声音说道,表情透着深深的怀疑和不屑。
“休要乱说!”
一位武将立刻出声反驳,他涨红了脸,瞪大双眼:
“郑国公那脾气,咱们大家都清楚得很。
他能这般举动,定是真心悔过,绝非虚情假意作伪。”
“你怎就如此肯定?”有人仍是怀疑。
武将怒目而视:
“若不是真心,怎会甘愿受此屈辱?”
……
宫中。
朱标来到朱元璋面前,行礼道:
“父皇,儿臣听闻,常茂跪在午门外,负荆请罪。
此事应是陆知白的主意,儿臣原以为常茂不会照做,未想到他竟真能如此!”
朱元璋端坐在龙椅上,面沉似水,目光深邃而冷冽。
他微微眯起双眼,冷冷地说道:
“哼,这小子若真想让咱原谅他的罪过,可没那么容易。
他以往的种种劣迹,咱可都记在心里!”
朱标点头应道:
“父皇所言极是,不过,儿臣觉得,若他真能改过,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儿臣想起三国时的吴下阿蒙,昔日一介武夫,后经苦读,令人刮目相看。
常茂若能如此,亦可为我朝之幸啊。”
朱元璋冷哼一声,语气中透着一丝不屑:
“那也得看他有无此等决心和毅力。
现在背几根荆条,就想感动咱吗?莫不是做做样子,想蒙混过关?”
朱标思索了片刻,愿意成人之美,道:
“常茂如今比起以往,已是带有进步,儿臣愿为他作保,还请父皇再给他一个改过的机会。”
朱元璋沉默片刻,说:
“今儿个广智侯可进宫了?叫他来问话。”
陆知白今天自然也是过来了,不久之后就从工部来到武英殿。
朱元璋开门见山地问道:
“常茂那小子改正的情况如何?他是否真的知罪了,想要悔改?
这一出负荆请罪,不会是苦肉计吧?咱看,八成是你想出来的主意!”
陆知白拱手,躬身解释道:
“陛下明鉴,郑国公此次确是真心悔悟,绝非作伪,也并非什么计谋。
儿臣只是略加劝导,郑国公良知未泯,想通了陛下和岳父对他的爱护,对以往作为羞愧难当,决心像周处一样洗心革面……”
朱元璋微微一怔,倒是乐了:
“周处除三害……这倒确实是个教育人的好故事。”
随即他神色稍缓,说道:
“你竟能让那混小子有如此觉悟,咱果然没有看错你。
你做得不错,若常茂能真正改过,你功不可没。
往后,还要多多督促于他,莫要让他半途而废!”
陆知白连连点头,应声道:
“陛下放心,儿臣定会督促郑国公,绝不懈怠。”
对答间,陆知白不经意地瞥了一眼桌上的奏疏。
虽是倒着的,但思量片刻,便反应过来是有“郭桓”的字样。
陆知白心中微微一凛,难道郭桓要开始倒霉了?
正在想要不要再偷瞄一眼,老朱又打开了一本奏疏开始批,盖在上面,摆手说:
“好啦,也没什么事,咱马上传个口谕,叫那小子好好读书。
你就接着带带他……还有什么事吗?”
陆知白便道:
“明日,乃是端午佳节,儿臣能否将陆清嵘带回家过节……”
毕竟是三四岁的娃儿,朱元璋也没有太苛刻,道:
“无妨,带回去吧。”
……
常茂在午门外跪到半上午,膝盖早已麻木得失去知觉,却仍不见朱元璋召见。
有些人从他附近走过时,发出细微的响动,甚至是笑声。
常茂都觉得,是不是在嘲笑自己?
还有一些武将跟他关系好,故意轻咳一声,逗他抬头来看。
正是仲夏,天气也渐渐热起来,灼热的阳光照在身上。
后来常茂干脆就闭上眼,焦灼烦躁的等待着,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好在陆知白早就跟他说过,这件事只是表达自己的诚意,不能强迫陛下因此就原谅他!
就连几个亲王犯错的时候也是足足跪了大半天,加一整夜的。
“咳~”
常茂睁开眼,就看见陆知白牵着一个背书包的小孩走来,顿时双目大亮,如见救星。
陆知白踱步走过来,停下,压低声音与常茂交谈起来。
他悄悄从袖中掏出一个苹果,递给常茂。
常茂接过苹果,张口就咬,三口就吃完了,边嚼边含糊不清地问道:
“陛下……怎么说?”
陆知白眉头微皱,轻声说道:
“让你好好读书。你莫要心急,也别再惹事。
最近,宫里怕是又要发生大案了……”
常茂一惊,顿时想起了几年前的胡惟庸案。如今回想起来也感到后怕,忙问道:
“跟我可有关系?”
陆知白摇头道:
“与你无关,你只管做好自己的事。”
这时,一名宦官迈着匆匆的步伐赶来,尖着嗓子宣读了一条口谕:
“郑国公诚心悔过,咱心甚慰。然改过非一日之功,回去后好好读书,每月考核功课!莫要辜负咱的期望。”
宦官又赔着笑脸说:
“陛下赏赐了郑国公一批书籍,待会儿就送到国公府上……”
常茂如蒙大赦,叩头谢恩,声音洪亮:
“谢陛下!臣一定好好读书!”
陆知白倒有些不服了。
凭什么他只跪了一个上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