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小节·殇。
视角:战健。 时间:十二月五日,第一百零五天。
还剩:十五天。
地点:联高主校区。
走了,都走了。
看了看眼前的这一切,似乎和原本完全是两个样子了——没有了原来的人,又有什么意思呢?
我想了想这半年之内我们几个人经历的一切,就像是一场梦一样。
“是啊,就像是一场梦一样呢。”那熟悉的声音在我的背后响了起来,我也没有多问什么,只是说:“连长啊,我很困惑。你说你一直在问我,我究竟在和什么东西战斗。一开始我很确信我在面对什么,但是可笑的是,经历了这么长时间的思考和寻找,我竟然越来越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和你说些什么了……连长啊,你说,为什么人总是要思考一些奇奇怪怪、最终一点意义都没有的问题呢?”
那边来的两个人慢慢走过来,在我旁边就坐下了。我们三个人在暗淡无光的梦境之中远远地望着大海泛起波澜。
他们两个什么都不说,只是在我旁边坐着。我心想或许现在就是领悟之前的“沉淀”,所以说这段时间也只能靠自己去领悟,别人是靠不住的。他们两个人现在已经不再是和我一样慢慢摸索未来,而是几乎对未来了如指掌的人,应该更会知道自己是否需要告诉我……
我看着这里,那一片浓密的森林,还有那些绕着岛屿的珊瑚礁……为什么珊瑚礁会这么完美地把这座岛屿包围起来呢?白天看的时候应该会更好看,因为珊瑚围起来的浅海区域会是浅蓝色的,和外面的深海有一个明显的色差……
不对,这里看起来好生眼熟啊,我怎么觉得其实我应该认识这里呢?
李明渊看了看远处的大海,说:“小战,看看那边。”
我向着大海的那边极力远眺,希望能看见李明渊告诉我的东西。我看见的是一艘邮轮,邮轮上的镁光灯正朝着前进的方向探照着。
我问他:“你给我看这个是什么意思?”
“你看就是了,仔细看看。”
我听了,就更加仔细地远眺过去,想看看到底有什么东西。
我看见波光粼粼的大海上面似乎有一群高高的建筑物,但是再仔细看看又好像不是——这难道不是数字吗?
不光是数字,越来越多的字开始显现出来——原来是报时的吗?上面写着:
今日,十二月五日,还剩下:十五日。
十五日……这是一个怎样的时间周期呢?也许就是说我还剩下两个星期去思考李明渊的答案吧,毕竟等“复生日”之后,李明渊就有可能不再出现,我也就没有机会再和他说些什么了。
我仔细看着远处,总觉得这一切令人感到似曾相识,但是这种复古并且熟悉的场景竟然叫我慌了起来。或许我知道为什么,因为我之前了解过梦核这种艺术形式,知道它为什么会引起人的不安。现在,他们就是在用这种方式让我厌倦并恐惧这个梦境,那么我应该就是需要早点长眼神离开了。
“不过,连长,我其实有一个请求。”
“请讲。”
“能不能给我换个梦境?我现在还没睡醒呢。”
“哦哦,这样啊……好说,我们给你打回正常梦境不就是了?”
“那就多谢了——之前你们带我进来,每次都是正好睡醒了的时间。今天不太一样,我现在很困,想再多睡一会。”
李明渊想了想,说:“也行吧,你的闹钟还有两个小时才会响起,所以继续睡吧,我们不打扰了。文强,我们走。”
我被打进了另一个梦境之中,看样子是可以继续好好睡觉了……
为什么我能睡得这么安稳呢?难道是因为一个人住在四人宿舍吗?……
我其实是被吵醒的,睁开眼睛看看这不能再乱一点的房间,想了想当初老白在的时候应该是不会出现这种奇奇怪怪的情况的。又看了看院子里面遮阳篷底下的那个公用电脑,心想老白和小柒两个人起码会有一个正在那里玩……
这都几点了?还好今天上午的都是闲课……慢着,小柒和志飞都走了,没人提前给我请假啊!这可糟了……
我这么一想,赶紧拿起来手机跟小晴说了一句自己脑袋不舒服,上午第一节闲课请半节课的假,发完以后就下床去洗漱了。
“老白啊,你和小柒先把泡面泡上,今天急就先不去食堂了。”
没有人回应我,我拿着刷牙的杯子在那里愣了一会,然后想起来老白和小柒都已经不在这里了……
心头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失落感。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只不过是暂时的分离罢了,但是竟然能让我这么难过……
好在老白走的时候给我留了十天的泡面,我自己拿出来两包就煮了起来,往里面放了几根香肠。鸡蛋是不要想了,没人帮着我肯定不可能把鸡蛋烫熟了就是了……
想着跟自己在一起生活战斗了许久的朋友们,就总觉得这个房间还是乱点好。乱一点就不像是原来那个宿舍,更像是那个以前我自己一个人住的地方了……
我以前一个人曾经住过那种又小又阴暗潮湿的出租屋,甚至连出租屋都算不上,就是个小地下室……
为什么会住在那里呢?我不记得了,反正从那里开始,我就一步又一步走到了今天——现在这样看来,其实我已经忍受了很久很久的孤独了,也就是说,我面对孤独的时间远远长于有人陪伴的时间。可是老祖宗说的对,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习惯于有人陪伴的日子之后,再也想不出来自己一个人究竟该如何了……
思虑再三,或许应该也只有这样,才是人生本来应该拥有的样子……
本来就习惯了的事情,继续习惯下去吧……
思来想去,我现在竟然又要迟到了——就算那是一节闲课,也不能随随便便不去,我不是说我是什么好学生,只是说上这个课的老师其实是我们学校一个领导,也就是说我不去相当于不给他面子——要知道,小晴要我办事我从来没有让她失望过,这次不能成为她第一次对我失望……
来不及细细地嚼了,我端起碗来就直接把那碗面灌进了嘴里,大多数就顺着嗓子眼滑下去了,有一些则是留在嘴里面嚼……
穿上了小晴给的外套,一路飞奔到了教室门口。好在现在也没有人挡我的路,要是换作平时,那些一开始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子们都已经练得浑身腱子,想推开他们还是有些困难的……或者说其实有些和我差不多高的人估计也能和我过两招了。只不过他们学的时间还是太短了,我可是练了好几年的散打和自由搏击呢,过完那两招就肯定还是打不过我。
班门口站着几个学生,我好像感受到了一丝不祥的气息正在慢慢从班级里面钻出来。我跟老白学了几招聪明的,问门口一个学生:“怎么回事?这就被赶出来了?”
“哎哟,快别提那个王八了,上课问些不知所云的东西,然后问我们导致什么后果,我哪知道啊?”
“所以问的啥?”
“我也不记得问啥了,因为这家伙念了一顿我不知道啥意思的名词。”
“哦……那好吧,我进去会会他。”
我故作镇定地推开门,走进教室就喊了一句“报告”,霎时间,几乎所有的眼睛都朝我这边看了过来,这当然也包括那位整天不问些正常问题的领导。
他看了看我,说:“你就是早上说头疼请假的是吧,正好了,你来回答一下我的问题,垂体前叶嗜碱性细胞分泌促黄体生成素异常会导致什么结果?”
我一听这一顿说辞瞬间觉得其实来不来还真无所谓,不过放平时的话我是一定会道歉说我不知道的,这一次不知怎么的脾气特暴躁,就恶狠狠地说了一句:“导致你排卵不正常!”
班里瞬间爆发出哄堂大笑,我正打算接受制裁,没想到这家伙竟然突然高兴地说:“这真是太好了,竟然一张口就答对了!”
我一听还以为这家伙被我气傻了,但是看他这个喜出望外的神情好像还真不是。于是回到座位上坐下来,那家伙打开班门把那几个先前被拎出去的又叫了回来。
我于是悄悄戳了戳刚回来的志飞同位,问他:“到底怎么个事?今天上啥课啊?”
“这家伙正在给我们讲什么……叫做近代民主运动历史,然后讲着讲着就讲到了人类的身体构造……咱也不敢问他咋想的。”
“可是这不是海洋教育课吗?”
总之,我们还算是平平稳稳地听完了这节令人作呕的课,这位领导,恕我冒犯了,我总觉得你是个心里有什么特殊爱好的人,但是又没有理由直接指出来,就很难受……
好在后面的课还都是好的,上午三节课除了这一节课还有小晴的一节和一节历史。我正在位置上面等小晴过来讲课,但是迟迟没来。这要是放在以前,她早就到了,这一次也没提前请假,也没派人来补课的,怎么就不来呢?
上课铃响了五分钟之后,小晴的助教急匆匆地跑了过来,满头汗地说:“你们有谁看见王老师了吗?她一上午没来了,而且怎么联系都联系不上!”
我一听,说:“不对吧,今天早上我头疼还是和她请的假呢,而且第一节课的老师也知道我请假的事情,怎么会联系不上呢?”
助教一听,连忙告诉我:“王老师的手机始终打不通电话,发信息也不回我,你是靠什么方法联系上她的?”
我答:“这倒是奇怪了,我也是发的信息。”
说着,我就拿出来手机交给助教看。助教看了一眼更慌张了,说:“这可怪了,明明我一直联系不上的,怎么就……小战,你和王老师还算熟悉的,你试试能不能联系上她。”对我说完,她就对着整个班级说:“各位稍安勿躁,王老师马上就会回来,如果她没回来的话,代课老师会很快到。”
随后,她拉着我走出了教室,教室里面刚刚一直在持续着的骚动还在断断续续地进行着。
她看了看我和小晴的聊天记录,说:“王老师和你联系的时间在和我失联之后,看样子她的消失应该是另有原因的。这样吧,我用你的手机问问她在不在,看能不能联系上她。”
“好。”
她给小晴发了两三条消息,小晴立马就回了信息。我们两个人都有些狐疑,我问她:“你确定用手机联系不上她吗?为什么她回我信息这么快?”
助教赶紧又拿出自己手机联系,结果小晴那边还是显示下线状态,而且怎么联系都联系不上她。我们两个人于是都有些慌了,我比她更慌在于我害怕小晴有可能是被某些东西控制了,所以才一直只和我联系的。趁着助教尝试重新联系小晴的空档,我给对方发去了一条短信,告诉对面如果有什么想法不必拉上别人,只需要找我就好。对方也不继续装,而是回应道没有问题,并且答应和我配合着演一出戏来骗走助教,等下了课再和我单独会会。
下了课以后,我也没有吃中午饭就跑到了约定的地点。看着这一片小水杉林,心里就想着这还真是个事故高发地区呢,学生约会在这里,偷偷干坏事在这里,这回好了,我和这些家伙见面还要在这里……
往里走进去,看见远远的有几个人影。我现在很确定这些家伙一定是已经把小晴给绑了,绑架小晴的目的应该就是引诱我这个在他们眼里“没有脑子”或者“相当好骗”的敌人进入他们的包围圈。我相信这些家伙的智商还真不至于能把我给骗了——嗯,至少是现在的我,之前还真不好说,自从被文峰骗走了关在岛上好久好久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过于冲动过。尤其是小晴还给了我一条管住自己的出路,这更让骗我这件事情变得无比困难……
我走到他们眼前,问道:“人呢?”
“请。”三号站在一棵水杉树下面,指着不远处草堆里面一个女子的身影说道,“想要的话,也不是不能给你,但是你需要听我的话,把你的枪给我们研究,否则我不会饶了她的。”
“哦,那好啊,过来拿吧!”
我把枪扔在了眼前的地上,观察了一下这里的环境,感受不出来其他人的存在,这至少是和这些家伙交战这么久留下的经验起效了吧,所以我趁着三号走上前来的时候,从腰后面解出来另一把,偷偷打开了机关,顺便为了掩盖声音说:“你知道的,女士,我一贯都是没太有什么计谋,有些时候你用不着多少动作就能把我哄进来。”
“你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羡慕我们的智慧吗?”
“不,我的意思是说,有些时候我想要做成一件事情,其实有很多途径,只不过不想和你们多计较罢了——还是那句话吧,你不要真的以为你的圈套是很管用的,我现在就在你所谓的那个‘包围圈’里面,只不过这个包围圈除了你之外没有人在罢了!”
还没等她有什么反应,我直接从腰后面取出枪来,朝着她开了一枪,正中了左臂。我不打算打中她的要害,因为现在还不是时候。她的左臂瞬间炸开了,鲜血直流。她意识到了事情不对,立马就往小晴的方向跑,但是就凭她的速度,跟我比还是嫩了点。
我心里想着这些家伙的伎俩,于是停下来看了看,果然发现小晴是个假货,好在还没跑进他们的陷阱里面,直接一掉头就出来了。反而是三号,因为没有回头看我的活动,自己跑进了陷阱里。
“呼,有惊无险……话说小晴呢?到底去哪了……”我感到很疑惑,四处张望。有的时候我静下心来能够感受到周围的动物,这也是Adhd的症状之一,听小晴说过,这种猎人特质对于很多工作有特殊的优势,今天早上出门急忘吃药了,所以就重新有了辨别生命体的能力。
我仔细感受了一下,感觉离我最近的活物应该在不远处,刚刚三号消失的地方,我捡起地上的枪来,别进了我背着的隐藏背包里面,小心翼翼地就往那个地方走过去。我心里想着的是,三号刚刚被我打中了,正在流血,所以说我赤手空拳也能把她制住,拿着热武器反而容易伤害到小晴,这就不如直接动手来得安全了。
走到了地方,就看见小晴躺在地上,胳膊上面受了伤,而且身上衣衫破碎,看样子没轻了受折腾。
我看见她这个样子,心里突然涌上一阵心酸来——如果不是我的缘故,她又怎么会被这些家伙盯上呢?
但是现在还不是自责的时候,因为小晴胳膊上的伤口正在哗哗流血,要是不赶紧处理估计会出问题的。
我抱着她从树林里面跑出来,跑到了医务室里面,跟医生简单说了说情况,医生看了看她的伤口说:“这伤看起来应该不出意外是被树枝戳伤了,你看看,里面还有残留的树皮……真是的,怎么能搞成这个样子?你在哪找到她的?”
我如实答道:“就在学校里面的水杉林。”
“水杉林?……我记得昨天晚上刚刚听说那边闹鬼呢,这学校真是的,天天闹鬼,打从那些个畜牲领导死了就没停过。”
“你是说?”
“你不知道吗?那些个领导之前领着学生闹事不上课,后来又拿学生做人体实验,说来说去竟然是被原来支持自己的那些学生给弄死了,只能说是活该了。”
原来如此,其实校医院里面的医生们也都看不惯这些人的所作所为了吗?但是我有一个更大的疑惑,那就是为什么这些人明明已经封锁了全部的消息,却还是有这么多人对这件事情有所了解——虽说有可能有些人的了解并不正确,但是这难道不应该是除了少数人之外都不知道的事情吗?
难道说,虽然上面封锁了消息,但是无论如何消息都还是会被透露出来的。
这也就是说,想要封锁消息是不可能的,到了最后还是会像用纸包起来的水一样,不可遏制地泄漏。
小晴躺在校医院的病床上面,我看了看她胳膊上面的绷带,心里又是一阵自责。同时我也下定了决心,只要我还活着,就一定要保护她。
看了看这里没什么别的事情,我就暂且回到了空无一人的宿舍里面。宿舍里面还是挺安静的,没了老白之后似乎少了一个一直和我斗嘴的人,一般来说这应该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因为我终于耳根子清静了。但是我还是有些难过的,毕竟谁会知道,一个一直以来都没有人陪伴的人,好不容易有了几个和自己有相同的爱好,并且还会关心自己的人,突然之间竟然又消失不见了的那种无奈和难过……
我躺在床上竟然睡不着觉,拿起来小晴给我的药瓶子看了看,上面依旧是小晴给我用水彩画的椰子树、阳光铺满的沙滩和遮阳伞……她曾经和我说过,她很喜欢热带的大海,希望能够再找机会去海南一次。
我当时就在想,要是能跟着她一起去就好了,她穿着泳装的样子一定很迷人。
我很希望能看到吧,只是希望而已。眼下的情况是,有可能再过几天,我就和小晴永远地分开了,再也见不了对方。
所以说现在的我格外珍惜这一切,希望真的能有更深刻的记忆留在我心里。
这样的生活或许永远不会再回来了,因为我选择的这条道路终归是一条永远没有回头机会的道路,在这里走的人只有硬着头皮走下去,才会有一线生机……
这样想来我还是和小晴保持距离的好,要是不小心再把小晴给拖累了,我可怎么和自己的良心交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