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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确定了,是大侄女的声音!

她疯了似的跳入泥坑,扒着土。

少年也听到异常,只是声音细弱不太确定,毕竟官差都确认了他们没了气息,加上谭家人一路上病怏怏的,又受此重伤,他更没往那边想。

“小云云,小云云……”

阿爹被谭真真的突然举措惊了一下,“真真,你做什么?快上来!”

谭真真回头看了他一眼,想说小云云还活着,但怕被官差听见,默默扒着土。

阿爹也深一脚浅一脚滑入泥坑,着急询问,“真真怎么了?阿爹知道你舍不得,但是死者为大,让他们入土为安吧!”

谭真真含泪笑了,“阿爹,小云云还活着,快抱她出来!”

低低的声音,只够阿爹听见。边上的少年也只能望着她的口型辨别内容,看着父女俩的动作,心间震颤无比,久久不能回神。

直到少女抱着气息奄奄的小女童跪在他身前,请求带小女童离开,他被塞了满手银票,看着哭得比黑猫还黑污的小姑娘,他一时语塞。

少年蹲下检查大侄女小云云的情况,“这一剑虽偏了些,但也凶险万分,即便及时就医也未必可以活下来。”

说着,顺手点了几处穴位,又往她口中丢了一颗黑乎乎的东西,伤口的血液明显止住。

谭真真见此,又听到他那么说,便觉得所求之事有希望,认真答道,“只要带她离开,能不能活下来,全看小云儿的造化。”

少年被她眼里的光芒惊愣住,谭家明珠即便蒙尘,光华也是难掩。

捏了捏手中厚厚的一叠银票,于他而言不算什么,但于目前的谭家而言应是所有。

他递还给她,“举手之劳,用不着这个。”

拎个孩子去就医,确实太不费力了。

谭真真推了回去,言辞恳切,“要的,救命之恩无以为报,等我们来日再报可能不太实际,不如眼前实惠。望公子莫要嫌弃。”

阿爹暗暗垂泪,闺女平日嬉打笑闹,何时这般郑重与人说话,老父亲心痛难忍,他亦朝少年拱手行礼,“公子莫要推辞,倘若留着烫手,来日小云大了些便给她做嫁妆。”

少年平静的脸庞龟裂,隐隐露着不快。

谭真真扯了扯父亲的衣袖,“阿爹莫要得寸进尺!”

阿爹脸一垮,赔笑道,“谭某随口一说,公子莫要介怀。”

救人出去已是不易,还要人养孩子到出嫁,确实不厚道。他那么说,也只是一个念想罢了。

谭真真又是一拜,“救这孩子出去即可,日后命运如何,不敢多求。”

少年脸色虽然还是不大好看,但也缓了许多,招招手示意谭真真起来。

谭真真一喜,又一叩首,“多谢公子!若有来日,定然还恩!”

“甚好,在下等着!”

她一怔,连她自己都不知有没有来日呢。

阿爹连忙扶着他的宝贝闺女起来,这闺女平日天地不敬,父母不跪,连祖母也敢违逆,今日竟然跪了一个外人,着实吓了他一跳。

“你们就不怕我拿了银两跑路?”少年幽幽说道。

“信则不疑。”父女俩异口同声,斩钉截铁。

得,谭家人果真与众不同。

少年抱起女童就欲离开,谭真真轻呼一声,“等等!”

阿娘已经把谭家大房的东西掏过来,装了一个包袱拿过来给谭真真。里面的是大房他们带来的仅剩的值钱玩意儿,当中谭家大伯的私藏可不少。

看得少年不由咋舌,谭家人可真厉害,落魄至此,竟还如此富裕,也不知是怎么藏住的。

她又快手塞了两件疑似谭云的衣服进去后,打包好,郑重递给少年,“有劳了,小云若是福泽深厚,便给她留作念想。”

少年终于点了下头。

“小姑姑……”,一声弱如猫儿的叫唤,划过几人的心间。

阿娘双目早已通红,单手抱着阿弟,另一边手抚了抚谭云的发顶,“小云儿乖乖,你小姑姑最疼你了,你可要好好的,知道吗?”

“小姑姑……”

谭真真握住她的小手,“小云儿乖,好好活着,等小姑姑接你回家!”

“好……”

一声细若蚊蝇的应诺后,谭云又昏了过去。

少年离开了,身影很快消失在夜幕里。

阿爹和阿娘填好土,几人回去草堆边。身心俱疲,躺下却没了睡意。

黑夜漫长无边,何时是个头。明知前路杀机四伏,说不畏惧,那是假的。最惧的是不知敌方都有哪些人物。

“阿爹不知是谁对我们谭家赶尽杀绝吗?”

“……”

“阿爷生前没和您说吗?”

“……”

她不死心,“是京都某位大官吗?”

“……”

阿爹装睡,响起轻微的鼾声。

……

天亮起来,谭真真又发高热了,整个脑子都快烧糊了。谭毅的情况也越发不好,退了烧竟然开始昏睡,越睡越沉。

阿娘急得掉泪,医师说了,发病期间,昏睡时间变长,心疾会加重。

谭真真就是前几日昏睡,昨日被大房的事刺激得起来,今日病来如山倒。

“你们两个要好好的,阿娘只想要你们好好的……”

阿爹使了银子,到附近的山间捡草药。许是谭家人昨日死得太多,官差居然痛快答应。

草药没寻来,倒是抓来了一只鸡。

没有锅,也借不到,直接烤太招眼了,便拿洗干净的大树叶包好,裹上泥巴放火堆底下烤着。

香喷喷的鸡肉还没吃上呢,就听见一群穷凶极恶的悍民气势汹汹地追来。

“就是他!就是他抢了兄弟们的鸡!”

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大汉上前就要揍阿爹,“是你冒犯我兄弟的?”

谭三爷脚步轻移,躲开了,“鸡是我自己打的,是他们企图抢我的猎物,还敢恶人先告状!”

那个大汉满脸不屑,“一群流放犯还想吃肉?也不想想,你们配吗!”

“少说废话!”

“大哥!他们有吃的!”

“有吃的!有吃的!”

“……”

那些冷眼旁观的流放犯这才慌了神,原来这是一群流民!

南方夏季连月大雨滂沱淹了一个郡,灾民们逃荒北上,怎会路过此处?

容不得他们想清楚,饿极了的流民碰上有食物的人,简直疯了一般,只知道抢抢抢,连官差的板车都被拉走了!

阿爹被一群大汉按着打,有流民想抢阿弟,吓得阿娘跑去官差身后躲着。

差爷恼怒食物被夺,抽刀砍了几个流民,这才吓退了他们,抱着抢到手的粮食连滚带爬急速退走了。

几个官差追到山上也没有追回半点东西,那群人显然对山上的地形甚是了解。

官差回来,自是把怒气发泄在阿爹身上,“谭三爷,真是好样的!”

鞭打声久久不停,昏昏沉沉的谭真真好怕,怕阿爹被他打死,我芝兰玉树的阿爹啊,可千万要挺住!

“官爷饶命!官爷饶命!……”

听见阿娘求饶的喊声,和不住磕头的砰砰声,谭真真用力眯缝眼瞅着,却睁不开眼。

阿娘,不要……

“官爷,还有那个孩子,明明没气了,她还天天背着拖延行程,这不是给队伍添晦气嘛!”

顺着尖细的声音望去,谭真真只模模糊糊看了个少妇的轮廓,她那没来由的仇视目光从何而来?

噢对,第一日见她还抱着个活泼的一岁多孩童,但没几日就受不住恶劣条件夭折了。

这是自己的孩子没了,见不得别人家的孩子好了吗?

大家也跟着骂晦气。

终归是因为食物被抢,惹了众怒。一群不敢抵抗流民的人,却把狠劲全往谭家人身上使了。

“三夫人,丢掉那个死孩子!”官差发了话。

“不可!我家孩儿还活着!还活着!你们不能这样!”

阿娘惊惶的声音叫得谭真真急得要掉下眼泪。

“交出孩子!”

“不要!不可以!你们是官差,不可以草菅人命!”

“嘿,流民伤人,误杀几个,与我等有何关系?谭三夫人,谭许氏,别给脸不要脸!若再满口胡言,休怪我等不客气!”

“……”

“交出来,免受皮肉之苦,谭许氏,生意人应当知道如何做划算吧?”

“绝不可能!”

“啪!啪啪啪!……”

细细密密的鞭子落在阿娘的身上,她咬着牙把谭毅牢牢护在身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