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鸳鸳与云媞会心一笑。
这时,在门口守了许久的侍女们各自围上自己主子。却有一道酱紫色的身影,挤到云媞身边,“老奴给太子妃请安,不知太子妃出门一月,可还记得老奴啊?”
透过面纱微微一张,云媞认出这是牧老太太身边伺候的古嬷嬷。
是这府里的老人了,认得她和牧云安的声音。
见云媞不语,古嬷嬷只得满脸堆笑,自己圆道:“老奴是老夫人身边伺候的老嬷嬷,姓古,您不认得啦?不认得老奴不打紧。太子妃出门子这一个多月,老夫人可是天天念叨着想您哪!可巧如今您回门,谁知您一进门就只知道寻小姊妹说话,老夫人备了一桌子的菜,凉了又热,热了又凉,还等着太子妃您哪!不然,咱们这就走吧?”
对上古嬷嬷那张满是褶子的老脸,云媞莫名地觉得心口一阵恶心。
竟是差点吐了。
这老嬷嬷一直伺候在牧老太太身边,和那老太太一样,最是个面刺心苦的!
往日里,对着娘,一口一个“大夫人”,叫得可亲!
娘出事后,沈家来讨说法,也是她在前面顶着,叫得最欢:“老奴劝沈家舅老爷省些事儿吧!如今大夫人出事,已是死了!难不成还要把棺材盖掀起来,让那仵作亵渎大夫人尸身?咱们牧家往外头说的都是大夫人急病过世,这也是给你们沈家脸面!不然,叫仵作验出来,是大小姐动的手,咱俩两家都面上无光!说起来,还是你们沈家更丢人些!”
那牧老太太更是一杵龙头拐杖,“再闹,牧家就没有沈家这门亲了!”
舅舅顾着娘和自己的颜面,没法子坚持开棺验尸。
这事儿就这么不了了之。
可无论是牧老太太还是这古嬷嬷,沈氏是怎么死的,云媞还活着,在炼狱里煎熬受苦,这两件事儿,她们都门儿清。
却眼睁睁看着。
不,是幸灾乐祸地看着。
“老奴打心眼里啊,觉得大夫人也叫大老爷纵得太过了!这满盛京的贵戚,有哪家的媳妇儿不到婆婆跟前立规矩呢?”
“她不过是个生不出儿子的废物,多补贴些咱们牧家,是应当的。”
“云媞这样的小蹄子,若在咱们乡间,早被我打死不知多少次了!叫她一双眼睛只长在脑瓜儿顶上!叫她傲!”
“依老奴看,还是那葛姑娘温柔贤淑,最配咱们大老爷。……生的是女儿又怎么样,安小姐性子也比云媞小姐好啊!再说,葛姑娘还年轻,往后保不齐还有儿子呢……”
隔着白色的,飘飘荡荡的面纱,云媞轻笑一声,看向一旁的花嬷。
对付这种笑里藏刀的老嬷嬷,花嬷最是在行。
只见她轻咳了一声,挺身挡在云媞和古嬷嬷中间,一双眼睛上下打量古嬷嬷:“你是牧家老夫人身边得脸的奴才?”
“自然是……”
一旁,来福跟着道:“这位是咱们太子府里的花嬷,是伺候过先皇后的老人。”
“哦,哦,原来是宫里出来的。老奴失敬失敬……”
“对我们这些下人失敬有什么?可你这老嬷嬷怎么也不该冲撞太子妃。”见古嬷嬷一脸惊异,花嬷冷笑一声,“怎么,你们牧家老太太调教出来的人,就是这样学的规矩?”
古嬷嬷人还是愣着,“冲撞太子妃?老奴岂敢……”
“不敢?我看你敢得很!”花嬷加重了语气,“我问你,这世间,是什么规矩最大?”
“这还用说?自然是皇上的规矩,是天家的规矩……”
“既然知道是天家规矩最大,怎么你们这府里的奴才,见到太子妃,连跪拜都不肯呢?”
“这……”
古嬷嬷这才反应过来,抬起一双老眼,却只能看到云媞白色的面纱。
这就是太子妃要给她们这些下人颜色看了!
这规矩是死的,可人是活的啊!
虽说太子妃嫁入了皇家,身份尊贵。可在这牧家,毕竟是小辈。这跪拜礼,合该含混着带过,说免就该免了的。
可如今……
太子妃让她跪,她又岂敢不跪?
古嬷嬷双手提着绛紫色裙摆,龇牙咧嘴地缓缓下拜。
她都想好了,太子妃这威风,也只好在她这样的奴婢跟前摆一摆。待会儿到了牧老太太跟前,难不成她还能让祖母跪下行礼?皇家的规矩再大,也打不过一个孝字去啊!
待到古嬷嬷在地上跪好,恭顺道:“老夫人差老奴来请太子妃,太子妃不然就请吧。”
她都跪下相请了,太子妃总该去了吧?!
想着,古嬷嬷一边叩首,一边掩去眼底的冷笑。
等这老嬷嬷在地上跪了半晌,花嬷才道:“那……可不成。”
古嬷嬷一愣,“为何、为何不成?”
花嬷:“皇家的规矩,别说是你这老奴婢,纵是亲生的父母、祖父母,见了主子娘娘,难道还能不跪?”
“这、这……”
“故而我们太子妃仁孝,才不能去见老夫人。”花嬷居高临下,“不然,老夫人这一跪,我们太子妃受是不受呢?若是受了,岂不是要背上不孝的罪名?若是不受,呵呵……”她声音压低,一双眼睛刀一般在古嬷嬷身上一剜,“若是不受,这牧家,可就是欺君了。”
她也不扶古嬷嬷,也不再看她。花嬷只双手扶着云媞手肘,“太子妃,咱们走吧。别叫牧家老夫人难做!”
另一边,小半天前。
牧殊城屋内。
因太子、太子妃要来,牧殊城这房中多少收拾了一番。被褥换了新的,屋内也多点了几支蜡烛。只是他脸上的伤痕一时消不下去,还突兀地肿着。
李怀肃看了,心存疑惑。
可他是个极端方,守规矩的人。牧殊城不说,他也没开口问。
只携手问了些:“身子可好了些?”“每日饮食可好?”“可按时吃药?”的话来。
牧殊城身边,牧彦都安排的小厮都一一恭敬答了。
好容易,李怀肃叫身边人带走了那小厮,牧殊城才得了说话的机会。
他颤抖着半边身子,从床榻上挣起来,刻意把半边脸儿凑到李怀肃眼前:“太子、太子殿下……救命、救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