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淋湿了街道，入了夜的城市在水地之上倒映出霓虹夜景，余凉撑伞而过，踩碎了脚下的这一片世界。
口袋里的手机连震两次，余凉担心有什么急事，停下了脚步，解锁屏幕。
一条是妈妈的消息，每天饭点都会准时叮嘱她记得餐前服药。她有胃病，自工作后时常加班，饮食极其不规律，经年累月，反复无常。此时下班也同样是到了晚上十点，别说吃夜宵晚餐了，她午餐都只是下午随便对付了几口。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自嘲一笑，拼尽全力回到这个世界，也只是回来继续做牛马罢了。
但好在爸妈都在，没有什么比他们更重要。
余凉笑着给妈妈回了个表情，返回消息列表，笑容顿时僵住。
这是一条穿书公司发给她的消息。
距她回来，已经过了三年。三年时间，这个公司只有第一年会时常询问跟进她的身体状况，大抵是确认了健康无碍，一年后彼此就再无联系了。
如今又突然找到她，内容竟然还是邀请她重回原书，参与内部新项目的测试？！
余凉的第一反应是万般抗拒的，真是开玩笑，她费尽心思回来，怎么可能再回去？
但旋即风止夜的身影止不住地往她脑子里钻，她鬼使神差地，拨通了穿书公司的联系电话。
“嘟——嘟——嘟——”
响了三声后，余凉理智重回，差点就要摁掉电话时，对面响起了声音：“您好，这里是——”
听到对方客服一般机械地回应，余凉打断道：“我是b036号穿书员余凉。”
对面停顿了一秒，“好的，即刻为您转接研究部门。”
这个点了他们公司不仅客服在，连研究部的人都能及时回话，余凉叹了口气，真是哪哪都不缺牛马。
她掏出在便利店买的三明治，找了个地方避雨，一边啃着一边跟研究部的人交谈。
现在的情况大概总结为，自她的意识数据成功回载人体，这个穿书公司打算在小说创作外再开辟新的游戏项目，即让玩家主动上载自己的意识数据，进入他们构建的小说世界里畅游体验。
项目目前的研究进度已完成了人类意识的自由上载与下载，此时十分需要余凉这个先驱来再次验证安全性。
验证安全，也就是说，还不够安全。
余凉刚要婉拒，对面直接说出了一笔诱人的金钱。
对面说可以提前支付一半的报酬，剩下的一半不管成功与否，都会打到余凉的账户上，并且如果失败，还有额外的赔偿金额给予家属。
余凉心动了。
……
仪器架上余凉的脑袋，她躺在舱室内，听着身旁人说话。
“此次测试的世界时间为连晚亭斩杀‘余凉’后的第四年，我们重编了大纲，续集第二部仍在继续进行，你进去后不需要再做任何影响剧情的事情。本次测试的主要内容为意识上载、人物生成、世界互动，以及最后的意识回载。所有操作界面仅你一人可见，进入世界后，你根据面板提示依次操作即可。”
重编了大纲？！还能怎么重编？
没等余凉震惊完毕，意识便全然消失。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无边的黑暗突然弹出一个提示框，告诉她人物已生成完毕，点击确认便可进入世界出生地的选择。
人物生成？
余凉迷迷糊糊地选择了确认，界面又弹出了一个大地图，上面标的地名她无比熟悉，毕竟她曾在这里熬了近四年。
犹豫了一会儿，她放大地图，移往西北方向，点击了“雪山村”。
周围的黑暗瞬间褪去，冰封之地与千里飞雪占据了她的视野，下一秒，她终于感受到了此地的严寒。
余凉凭着记忆走向那个曾经呆过几个月的“家”，家门此刻屋门紧闭，但外饰未变，仅有些许岁月风雪的痕迹。
她抬手叩门，才敲两声，屋门便被打开。
余凉内心一窒，未想好该怎么再面对故人，紧张悬上心头，她一抬眼，却见到了意料之外的“故人”。
“郑言？！”余凉惊呼。
郑言立在门内，他一身锦帽貂裘，右手按在腰刀上，本警惕的神情在听到余凉唤出他名字时怔愣了一瞬。
他往门外瞟了眼，确认四周无人跟来，立刻把余凉拽进了屋内，重新闭上房门。
门阖上的同时，郑言的刀已架上了眼前这个面貌陌生的女子，“你是谁？！”
久违的铁器贴上肌肤，在严寒里冰冷更甚，余凉能感知到体内没有任何内力，纵使她还记得几招拳脚功夫，面对郑言也是无济于事的。
她缓缓举起双手，作出投降的姿态，尴尬笑道：“是我，余凉。”
郑言惊愕，立刻收了刀问：“你——没有走吗？”
“不是，我是又回来了，”余凉摆摆手，“看来穿书公司有新项目的事情，并没有告诉你。”
“新项目？”
余凉把这次测试的因由详情同郑言说了一遍，末了欣喜道：“如果意识回载的技术足够成熟了，想来你也就能回家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郑言似乎并没有很高兴，他只平静地点了点头：“看来，目前意识下载也只处于连接自身身体的阶段，他们没有跟我说过这个，想必是我若要回去，只能载入异体，而他们目前还没有这项技术。不过也无所谓了，我现在又有‘活儿’干了。”
见余凉面露不解，郑言转身为她沏了杯热茶，一面解释着：“原先的第二部大纲大体基调不变，只是萧寒尽死了，就另需别人替代他的位置了。所以三年前，系统让我带人去太初观复洞把萧惟叙救了出来。”
基调不变，也就是说剧情仍是肖氏国仇，兵革仍起，那她一顿忙活儿，也比不过穿书公司的轻轻改动一下大纲设定。
余凉嗤笑：“莫说萧惟叙是个疯子，就算能把他治好，他也是个比宿齐小几岁的老头子了，还能掀起什么风浪？他断子绝孙，连后人都没有，谁会陪他闹？”
郑言抿了口热茶，笑得莫名：“一个后人而已，在第二部大纲里加入新角色便是。”
有了热茶下肚，驱走了不少寒意，余凉手捂着杯壁，静听郑言与他叙说这四年发生的事情。
原来当年萧寒尽的母亲生的是双胎，为保其一，便把另一个放到了乡下寄养，除了萧惟叙与萧云起夫妻三人外，无人得知。
第二部的剧情里，萧惟叙成功脱困后疯病痊愈，得知了萧寒尽也惨死夷山，仇恨更甚，不光梁朝，连太初都想一并灭之。他立即辗转去往乡下，寻到了那名孙儿，带着他联系上了武青云等人。至此，复国之战重回正轨。
余凉拍手叫绝：“这都给能系统圆回来，可真够扯的……所以说，你现在的角色设定也是他们复国大军的一员？”
郑言颔首，笑得无奈：“是。”
“那你，怎么会来这西北，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余凉环视了四周，确认这就是她当年和风止夜呆的房子没错。
郑言一副“你才意识到”的好笑模样，他后仰倚着靠背，手指轻叩桌面：“系统让我亲自出面，劝风止夜要么改头换面，要么老老实实地呆在这里，不得出去招惹是非。毕竟，他是早死之人，不好出现在第二部剧情里。不过我看系统是多虑了，他不仅在这安静呆了四年，就我来这的几天，他每天辰时便会出门，去山上守着你的墓，一直到暮时才会回来。看上去，也不像是愿意再涉足武林的样子。”
日日如此吗？
余凉紧握茶杯，半垂眼眸，“系统让你来？风止夜难道还能听你的？”
“在十方寺与你谈话时，和他有过一面之缘，”郑言起身取了披风披上，“我说是你的朋友，他信了。他还问了我……你还会回来吗？”
郑言将腰刀重新别好，走到门旁，“我正好今日要走的，若不是早来一步，想来我们也是碰不上了。至于你是否还会‘回来’，这个问题，还是交由你亲自作答吧。”
他颔首浅笑，推开屋门，只身走入了风雪。
门未被随手带上，雪花随风飘进，余凉顶着寒意走到门前，看向了附近的低矮雪山，她记得，那里是村民们安葬亲人的墓地。
风止夜，应该就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