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于青云宗的药阁之前。云帆与云裳二人跪在门外,云帆低垂着头颅,嘴唇嘟起,那模样委屈至极,恰似霜打的茄子,蔫蔫的没了生气;
云裳亦低头不语,小心翼翼的姿态,仿佛受惊的小兔。
在他们身侧,柱子一脸凝重地伫立在那里,神情肃穆似庄严的雕塑,可内心却慌乱得犹如狂风中的落叶。
昨日,他与张晨畅谈了一夜,始终未能想出百川会带他们去往何方,索性不再去想,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闯上一遭又何妨!
正在这当口,药阁的大门被从里面缓缓推开,百川徐徐走了出来。
柱子眉头紧蹙,丝毫感受不到百川的半点修为,这种感觉与平素大不相同。
平素虽说看不透,但尚能察觉到百川身旁的灵力波动,可此刻的百川,却全然如同一个平凡之人。
“师父,您这是?”
柱子凑上前去,满脸不解。
云帆和云裳两人也抬起头来,满心疑惑:师公这是啥情况?
百川并未搭理柱子,而是将目光投向云帆二人:“你二人跪在此处所为何事?”
“回师公的话,是我爹让我跪在此处的。”
百川眉头紧蹙,看向柱子,后者吓得浑身一抖,他如今也不知怎的,愈发惧怕百川了。
“自己教子无方,反倒惩罚孩子,可真有你的!”百川皱眉说道。
柱子顿时眼睛瞪得滚圆,嘴巴微微张开,若是依照百川所言,当年师姐不也是这般,只因师父教导不善,结果还连累哥几个一同受罪。
不过这话,就算借给他一万个胆子,他也万万不敢说出口。
“师父所言极是,是弟子教子无方。”
百川双眸微眯,似笑非笑地瞥了眼柱子,旋即目光投向云帆云裳,而后信手抛出两枚黑乎乎的丹药:
“服下。”
“是,师公。”
二人齐声应道,尽管那丹药黑不溜秋的,瞧着就不是什么好货色,但既然是师公给的,定然不会有半分问题。
只听两声吞咽过后,二人顿觉一阵恶心翻涌,丹田内的灵力犹如潮水般急速外泄,生命力也在飞速流逝,脸上迅速布满皱纹,发丝也染上了白色,整个人由二十岁的青春模样,短短片刻就变成了五十几岁的苍老容颜。
“师公,您给我们吃的这是何物?”云裳瞪大眸子,惊愕万分地问道。
柱子也圆睁双眼,心急如焚,这两个孩子如今身上半点修为都察觉不到,显然是彻底沦为凡人了。
“散气丹。”百川淡淡吐出这三个字,接着轻抚胡须,缓缓说道:
“你们二人不是想过凡人生活吗?那就亲身体验一番,正巧老夫对红尘俗世也甚是怀念,咱们三个老家伙正好可以做个伴。”
百川说完竟是笑了一声,那模样看似和蔼至极,可落入三人眼中却仿若大恶之人。
“师公,我未曾说过想过凡人生活呀,我只是讲,想过属于自己的日子,不必每日皆以修炼为主的日子。”
云帆面色难看至极,一旁的云裳也忙不迭地跟着连连点头。
“嗯!”百川相当认同,
“那不正是凡人的生活吗?无需修炼,随心所欲,想做何事便做何事。”
“好了,你们师公岂能害你们不成!?”柱子在一旁怒声呵斥,
他方才已然悄无声息地探查了两个孩子,发觉他们的灵根安然无恙,看来师父行事终归还是有分寸的。
“好了,你二人先行起身吧,咱们下山。”百川言罢,将目光投向一旁的柱子,后者当即心领神会,瞬间便将修为收敛,不见一丝一毫外泄之象。
须臾过后,青云宗山门处,一位老者,引领着两名中年人以及一名年轻人徐徐走出。
一旁的两名看门弟子恭顺至极,身躯已然弯成了一个直角。
“唉,方才那位,莫非便是传说中的百神医?”
待到三人离去,一名看门弟子向同伴问道。
“嗯,应当是。”另一人应声道,“只是柱子长老身后的那两位是谁?为何从未得见?”
“这你都不知,定然是柱子长老的双亲,你没瞧出有几分相似之处吗?”
“嗯,甚有道理!”
两月后,九龙山脉,夏景如画,风光旖旎胜仙乡。
那九座山峰巍然矗立,仿若九条祥瑞之龙昂首啸天,依旧遥相对望,倾诉着千古传奇。其峰峻峭挺拔,直破重霄,恰似要将苍穹刺穿,与浩渺天际相拥。
在这山间小路之上,四人徐徐而行,周遭宁静至极,仿若天地间唯此一处清幽之所。
微风轻拂,路旁野花摇曳生姿,似在低语呢喃;
草叶沙沙作响,似在为这静谧之景轻吟浅唱。四人的身影在斑驳的光影中穿梭,恰是一幅画卷。
百川与柱子面上盈满春风笑意,笑靥中饱蕴着难以名状的稔熟。
他们对这条蜿蜒于崇山峻岭间的小径熟悉无比,忆往昔,为采草药,不知在这路途往返几多回。
那棵饱经风雨霜雪的大树,依旧傲然挺立,其下数株幽蓝的灵息草在微风中摇曳,似娇羞闺中佳人轻摆腰肢。
幽蓝光晕在阳光映照下,宁静无比。
每回微风拂过,灵息草轻轻款摆,似低诉陈年往事,又像在迎迓旧友。
“师父,未曾想,这辈子,竟还能再度归来。”
柱子行于路上,恍惚之间,仿若瞧见了三个人影。
其中有一位年方十二的少年,身后背着一个尚在襁褓之中的婴儿,身旁则立着一位老者。
他们皆面带盈盈笑意,自山下徐徐走来。
他们行至那棵树旁,少年弯下腰身,手持铲子挖出一株灵息草,轻轻地放到老者身后的竹篓之中。
而就在这时,那襁褓中的女娃,却蓦地哭出声来,直令两人一阵手忙脚乱。
他们于那棵树下忙碌了许久,面带焦急。
只见那老者取出一个铁壶,少年匆忙地掏出火折子生火,烈烈的火焰已然将那铁壶底部炙烤得微微发黑。
然而,那老者却始终用手小心翼翼地试探着温度,待到温度适宜,
他把里面的奶水轻柔地倒入一个玲珑的竹管之中,缓缓悠悠地喂给女娃。
刹那间,山间静谧,没有了半点吵闹之声,仅剩下一片宛如梦幻的宁静。
当他们起身继续踏上路途之时,恰巧在柱子身旁轻轻飘过,而后又宛如轻烟般缓缓消散。
七秩光阴弹指过,树下哺娃景如昨。
今遭忆往昔情醉,岁月诗篇墨未涸。
不知不觉,时光荏苒,昨日之人,与今日行者,不觉间,已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百川轻捋胡须,带着笑意说道:
“是啊,已经快七十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