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王听闻“秦家反了”四个字,有一瞬恍惚,片刻才反应过来。
秦家只是想冲出重围,获得生机。
但对于坊间而言,对于京城里的那位而言,秦予莘今晚的所有举动,都只有一个意思——反!
东升本想下轿辇,却被淮王一把按住,“东凌可在?”
一直跟在角落的东凌迅速躬身而现。
淮王道:“你义父腿脚不便,你带着我的令牌跑一趟,让麓州知州来见。”
东凌答:“知州已经在议事厅候着了。”
淮王愣了一瞬,对知州比自己更快获知消息略有怀疑,但此刻不是追索这些的时候,只加快步伐往议事厅而去。
途中,似又想起什么,对东升道:“世子幕僚有几个在?”
东升回:“大概只有虞珩慎和钟会。”
“只有这两人?”淮王微微皱眉。
钟会在这个时候是派不上用场的,而且为了不被混乱波及,他大概正忙着转移暗狱中的人。
转瞬,淮王下令:“让虞珩慎来见我。”
东凌应了一声,匆匆跑走。
宋筠手下到底有多少可用之人……淮王并不清楚,但几个重要幕僚都是在淮王府挂了名的,也都有明确落脚点,东升和东凌都知晓。
不过,令淮王没料到的是,世子居然把大部分得力之人都带走了……只为了帮世子妃谋事?
虽然前几日刚得东升点拨,想通了暗地里的流言在故意挑拨他们父子关系,可再遇见这等危机,淮王内心还是隐隐生出一个疙瘩。
紧赶慢赶抵达议事厅,麓州州府绝大多数官员都已候在里头,淮王急命:调动府衙衙役,护着秦府宅院周围的普通百姓。
州官们又提了些行之有效的法子,都被淮王一一采纳,让他们各自去办。
回过头来,却听跑得急喘喘的东凌上报:“淮王,虞珩慎到了。”
淮王点头,让其入内。
虞珩慎是从议事厅后门进去的,虽然这也不能完全掩饰行踪,但已经习惯了。
他一入内,见到淮王拉着的脸,立时心明。
淮王瞥了他一眼:“世子就留你一人在麓州?”
“回淮王……”虞珩慎带着清浅的笑,“遇乱定安、运筹帷幄之事,虞某一人足矣。”
淮王不可置信地看向对方,眼神里充斥着极度的不信任。
虞珩慎并不在意,而是道:“秦府之内暗藏黑火药,还趁走水混乱、刀兵相见,往四处埋藏,引之石破天惊,全城皆闻。”
淮王倏地瞪大双眸,半晌反应不过来:何时的事?
虞珩慎继续道:“淮王为保百姓安危,调动两个卫所之兵,将点燃黑火药的蒙面高手全数斩杀。”
“秦予莘出逃,慌不择路闯入程府,于混乱之中挟持探望外祖父的三姑娘,威胁淮王。”
思荻是淮王二女儿的事并未公开,但虞珩慎作为宋筠心腹,早已知晓此事,便下意识将宋湘淇唤做了三姑娘。
“淮王救女心切,一箭射杀秦予莘。事后,麓州知州在秦府密室查获秦予莘与各处往来的秘密书信,其中也包括……程家。”
“麓州知州上书陛下,依大周律,反者可先斩后奏。”
“淮王也上书,一为请罪,二为三姑娘请封。”
讲完,虞珩慎躬身一礼,“淮王以为如何?”
淮王听后,惊讶得合不拢嘴:对方讲的是尚未发生的……计划?
好一阵后,他才问:“黑火药从何而来?”
虞珩慎:“从查封的海寇兵器库里。”
淮王:“又如何安放?”
虞珩慎:“自有蒙面高手假冒秦府之人。”
淮王:“确保不会伤及无辜?”
虞珩慎:“淮南水师最精锐的斥候小队,从不失手。”
至此,淮王已经相信虞珩慎的安排并非纸上谈兵。
可他另有疑虑,于是问道:“秦予莘一定会逃往程府?”
虞珩慎倏而浅笑:“除了一条秦府通往程府的路,其余皆是死路。”
其余的路都会被刻意排布追兵!
淮王:“他一定会挟持湘淇?”
“会。”虞珩慎回答得毫不犹疑,甚至斩钉截铁。
但他也知道淮王是个优柔寡断之人,当即解释,“程府眼线回禀,二房尹氏正在教三姑娘媚惑男子……”
他抬眸看了淮王一眼,“属下以为,应该有个恰当时机让三姑娘知晓淮王才是真心待她的人。”
淮王听完,深深皱眉,这一回却毫不迟疑地道:“旁的事都可,唯独湘淇……我不会利用她,也不会让她陷入险境。”
虞珩慎垂头,不再相劝。
淮王也彻底明白,这是要将秦予莘“反”罪彻底坐实。
州判不过从七品,所管也不过巡捕和粮务等事务,每次各州州官述职,秦予莘都站在不太起眼的位置。
可偏就是这样一人,被皇帝特意安排到淮南做暗探。
若将其捉拿送入京,岂不是将皇帝自己的人送还回去?
秦予莘一通辩驳,岂非暴露了淮王已经知晓他身份的目的?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借故杀之!
淮王想通这一切,再不做犹疑,让虞珩慎迅速去办,只提醒不要波及宋湘淇。
可当虞珩慎即将迈步跨出后门之时,淮王幽幽问了一句:“这些谋划……世子可知?”
虞珩慎不着痕迹地颤了颤睫毛,“世子离开之时,秦予莘的人尚未对世子妃下手。”
言外之意,世子不知。
可实际上,宋筠是知道的,甚至这一番谋划也有他的参与。
他早就想动秦家,可一来时机未到,二来证据不足,三也是忌惮淮王。
虽然他们父子关系不错,没有皇宫里的那些“父慈子孝”,但天下万事沾上权和利,都会变了味。
所以,宋筠一直不敢自作主张,虞珩慎也深知这点,才会将计划全数相告。
从议事厅退出,他抬眸望向夜空。
整片天空都被火光染透,厮杀声从远处直抵耳中。
其实,从他面见淮王的那一刻起,计划就已经开始了。
***
淮王在议事厅里踱步,东升于角落静默,东凌忙忙乱乱跑了好几趟。
“东升……”淮王心生犹豫,“虞珩慎的计划真的能成?其中有太多不可确定了。”
东升抱着双手,气定神闲,“天下之大,真正能未卜先知的人并不存在,但神机妙算之人从来不少。”
就在此刻,黑火药的爆裂声响彻夜空,石硫磺和硝石混合燃烧的味道从远处飘扬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