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都在收拾东西,小白最后给朱鸢王子和两位祭司上了最后一堂结课小课,告诉他们:“去洛阳吧,你们的聪明,留在这里太可惜了。”
“可这才是我的家。”朱武骆如此说到。
百越之地都算是中原人眼中的不毛之地,可这是他的家,他是朱鸢王子,肩负着朱鸢的未来。
“只靠你们,没办法对所有朱鸢人和宁海人负责。”
朱武骆看见这个神秘的异乡人抬起了他的眼睛,眼神毫不遮掩,如此直白的看向自己。
“你想让朱鸢变得更好,可你也在迷惑该怎么做。为什么不去洛阳,试着寻找答案呢。”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微生小白这种尖锐的姿态,分明他还语气温和的在对自己说话,却让朱武骆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紧张。
“你们可以想想。想去洛阳的话,就去找越王给你们开引荐信,可以报我的名字,我在越王那里,还是有几分薄面的。”
跑来跑去给姐姐拿东西的第五茂路过,心想那是“几分薄面”吗,您一开口,什么我父王不给办啊。
小白没有继续劝说,进屋子里去了,给这三人留下了充足思考的时间。
朱武骆问两位祭司:“你们想去大晋的洛阳学习吗?”
宁海祭司低头看看自己苍老的手,摇摇头,“我已经太老了,宁海需要我。可我希望宁海的下一任祭司可以学到更多的知识,带回宁海。”
朱鸢祭司是想去的,可他也还担心自己走后的朱鸢,自己的弟子才跟着自己没有几年,他若是不在了,后面的弟子怕是承担不起整个朱鸢的工作。
于是,他有另外一个想法。
“我想送弟子过去,让他去学习大晋的知识,再回来做下一任祭司。”
只是他还有些担心。
“大晋会这么轻松的就让我们去学习他们的知识吗?”
这朱武骆倒是并不担心,“大晋对我们又有什么忌惮的呢。”
他们朱鸢,人口、国土面积、国内资源,都没有什么能让晋人心动的,看看他们对朱鸢等国的称呼就知道了,统一称为百越,都不愿意吧他们这些小国看做一个国家。
“我们朱鸢,也要去大国的国都看一看,”朱武骆站了起来,“但是我不会去的。让我们朱鸢和宁海的年轻人去吧。”
朱鸢的客人走了,只留下了两个人在这里为他看守种植园,而邾苗也收拾收拾东西回越国,一给越王带天子的亲笔书信,二是回家和家人沟通交接自己手头的生意,紧接着就要带着士兵和大量物资运回种植园。
正在轮着铁勺炒青菜的越王听到宫人的通传,把第四盘青菜炒好装盘,放下勺子,擦擦额头上的汗,对着几个妃嫔说道:“你们先尝着,等我回来告诉我口感。”
越王自从迷上了炒菜,每天都格外的有精神,什么食材都会炒一炒,然后让后妃们给他品鉴,他准备完善陛下的菜谱,把每种食材最合适的制作方式和制作时间都摸索出来。
油、菜、盐,他就这几样东西,每天来回的折腾,不过由于炒菜是个连长安、洛阳都没有的新鲜玩意,在美食匮乏的大晋,这种烹饪方式已经将食材的美味程度提升了好几个度。
是以就算他一天只做一个菜,然后做个三四份不同火候不同时间的,妃嫔们也很乐意来给越王品尝,然后每人说个至少二十字的品尝心得。
至于相国,他忙着越国的榨油产业,进宫来发现越王就是沉迷做饭,就没管他了,放手让越王去完善他的菜谱。
越王在自己封地没人管习惯了,也没什么包袱,衣服都不带换的就过来见邾苗了。
“邾苗你回来了,陛下他们事办的怎么样了,阿慕和阿茂他们都去洛阳了吗?”
虽然最近沉迷炒菜颠锅,但他还是记挂着两个孩子的。
“苗回越国前,两位殿下已经和陛下一起北上回洛阳了。”邾苗从怀里拿出一封薄薄的纸质书信,双手奉上。
“大王,这是陛下的亲笔信。”
越王也没问邾苗什么时候知道小白身份的,拿了书信拆开来看。
看罢,他沉吟片刻,让内监把相国喊过来,等的时候看邾苗一路风尘仆仆,还让人给他上个饭食。
等到绑起袖子的相国进宫,越王立刻把信给他。
“此事陛下所托,定然是要好好办的,就交给你了,相国。”
我是真没时间,还是你来吧,相国。
相国捏着手里的书信,神色严重的点了头,“臣这就安排调兵,给邾苗安排军需。”
他不认为天子愿意在百越那里搞块地就真是为了种东西,这肯定就是找个借口在百越内部屯兵呢。于是把这事上升到军事层面的相国,立刻把它升到了最优先的等级。
邾苗把信送到,第二次被相国和越王态度和善的送出王宫。
第一次是他几个月前被越王找过来,带着陌生的商队出发去朱鸢的时候。
他回了家,邾家人有个小半年没看见他,这会终于等到他回来,人完好无损没出事,这才放了心。
邾苗赶紧让人烧水,沐浴梳洗一番,把家人全都叫在了屋子里,神秘兮兮的开家族会议。
“儿子此次去朱鸢,是奉越王之命,带着天子和越王的两位殿下办点差事。”
他一开口就把邾家人都说懵了。
天子?
天子远在洛阳,你大白天的这就梦上了?
邾老爷子拿着木杖用力一戳地,“老大,你糊涂了?”
以前没少被那根木杖打的邾苗脖子一缩,陪笑道:“爹,您听我说啊……”
他把自己带着天子南下的经历好生讲了一番,重点讲起连公主和未来越王都要去念书的的地方。
“在越地这个偏僻地方,什么人才都去洛阳奔前程了。你们知道现在洛阳有多少贤才吗,知道天子所教授的课程有多奥妙吗?那些留下来的两个侍卫,可都是天子身边的中郎将,一个还是萧皇后家里的兄弟。”
“我们邾家自己算不上贤才,但我们邾家子孙不能一直就做个行商吧?越国朱氏的事,那些洛阳子弟各个清楚,朱鸢国这个正经后嗣却已经不知道了,朱氏如此,我们呢?”
这是此次出去,让邾苗最难受的事情之一。
他们留在越地邾家和南下融入百越的朱家曾经祖上都是越国贵族,但都对自己祖先的历史并不了解,而天子他们只需要一听姓氏,就能往上推算出他们的祖先是谁,都做过什么事。
自家的历史自己不知道,外人都比你清楚的感觉,真的不好受。
朱鸢的朱氏那是丢了传承,他们邾家是跌落到行商糊口,没有资格去学习了。
“这么难得的机会,我们邾家一定不能放弃,儿子已经下了决心要去为陛下打理他的种植园和加工厂,家里的生意就交给二弟。以后若有机会,就让我们邾家最出色的子孙去洛阳念书。”
听完邾苗的话,被这一堆消息炸的脑子混乱邾家人一时也有些沉默,还是邾老爷子又再次拿起木杖敲了地板。
“后面开始,家里的生意我带着老二管,老大,你带着老三一起去朱鸢,这几天看看还缺什么,我们都给备上,你们回头一起带去朱鸢。”
他看向还有些犹豫的二子和三子,眯起眼睛,“洛阳子弟都愿意留在这里,这种植园的背后,肯定天子还另有安排。”
邾老爷子也意识到了这是他们邾家能够重新起来的一次机会。
他不需要思考别的,只需要知道,生在富裕中原的洛阳贵族子弟,都甘愿留在朱鸢这种大晋越人都瞧不上的地方,那背后的利益绝对不会只是邾苗所说的一个学宫免考名额。
越王没什么志向,国内的事都是相国处理,而相国是洛阳的人,干什么都会跟着洛阳来。
他咬咬牙,这笔投资,他们邾家决定投了。
而被越人挂念的小白,已经出了越国。
回去的时间有些紧,但是去巡视一下洪都和长沙还是够的。
重点需要的东西已经找到,小白后面就是在越国和朱鸢试点种植,把那些作物和种植方式都一点点改良以后,再从东南边往西边、北边,反推广回来。
他一路过来看到的南方,和他记忆之中大不相同,除了让人黏糊的湿热不变,走在哪里都感觉自己没出过山里。
水网也远比他记忆中的南方水网密集,大小池塘、湖泊、沼泽,一副没有被水利设施改造过的原始生态。
再说土地,不少都是红土地,土质呈酸性,没有经过千百年的改造,这样的原生态土地不适合大面积耕种。
大晋人口现在也没那么多,人口爆炸有限,目前中原的土地虽然都被分光了,但是西北凉州已经迁了人,东北蓟州那一块大量土地也被分到了平民手里,还真没那个多余的人口南迁。
只能是让百越人和大晋吴越人多接触,让他们本地人在种植园学会草木灰和肥料养土,自己慢慢改造红土地。
等小白想着这些事情的时候,他们已经到了洪都。
想想自己老家妖风阵阵的南昌,再看看这个世界原生态的洪都,小白不得不感慨,这里还真是无论何时都这么的热。
洪都王第五南木行十二,比小白大个五岁,是十三个兄弟里和小白年龄最接近的。
小白记忆中,这个王兄一向比较害羞,怕人怕事,有些社恐,但也怕别人说他没个皇子的气度,不相干的事也会努力去干。
人也孝顺,怕母亲身体受不住,亲自去阳泉宫托姜太后照顾他母亲,自己先来就藩,过了两年,他在这都安定下来了就给洛阳写信接母亲一起过来。
只是这里到底环境和洛阳差太大了,王太后来了之后有些水土不服,一直病着,前年去世了,丞相他们按照传统让洪都王治丧。
按照他们出门的规矩,刘德先行一步进城去通报,小白他们在城外休息,第二日再进城。
他们晚上在城外生火烧水的时候,又听到城外传来了马蹄奔袭的声音。
洪都城可不比中原,这地方也是穷乡僻壤,骤然听见成片的马蹄声,原本坐着笑看第五慕姐弟野外也要补课的侍卫们纷纷起身,拿起自己的武器就护卫在天子身前。
那边骑马过来的人也看见了这里的火光,停在了一个有些距离的地方,片刻之后,那边有人下马过来。
小白一看,熟人,抬手让侍卫们不必再拿武器。
“单卿,你怎么在此?”
带着兵卒走过来的人,第五慕姐弟不认识,看他走进的洛阳子弟们是在玄雍宫见过的。
这人正是单陵,原是齐国相国,被公孙丞相举荐,小白下旨调他回洛阳,任命他为御史府下三个重要部门之一,检察院的院长,主要职责是监察洛阳以外地方官员和诸侯王。
看见单陵出现在这里,小白已经有了不妙的预感。
“臣单陵,拜见陛下!”
单陵也很激动,在洛阳他都见不了天子几回呢,现在居然和陛下有如此缘分。
他从衣袖中掏出一块布帛,神色严肃的捧给天子,“陛下,请看。”
小白展开一看,上面满篇暗黑色把他眼睛直刺了一下。
“两个月前,有商队入洛阳,商队中有个瘸了腿的把戏人,一到洛阳,就去敲了登闻鼓,拿出这封洪都王后亲手写的血书,朝野震动……”
洪都王后亲手写下血书,状告洪都王淫乱暴虐,夺人妻子,以残忍的手段虐杀后宫姬妾。
“据那瘸子所说,他的女儿是已有丈夫,两年前被洪都王强抢入宫,后被洪都王无故杀死,还是他进宫去为女儿收尸无果,差点被洪都王直接命人打死。还是王后救了他,送他出宫的时候给了他这封状书,请他北上,击鼓告状。”
洛阳百官听见这事,第一反应都是不敢相信,实在是这位洪都王以前做皇子的时候,实在太鹌鹑了,看着就胆小。
但是一想到前一个燕王,大家又觉得这一切皆有可能。
于是赶紧查查,翻阅公文,发现洪都国的相国给洛阳写的奏报,完全就没说到这些,奏报也还是竹简。
坏了,确实出事了,必须派人去诸侯国彻查。
“这案子太大,洛阳府尹姜茂上奏朝廷,朝野震动,于是臣向御史大夫和丞相请缨,亲自来洪都,押送洪都王进京。”
他是大晋昭明二年被调回的洛阳,监察朝内百官的御史台年年吏部的业绩考核都漂亮的很,大理寺也是一样,就他的检察院,因为查的是外地官员和诸侯,干活费时费力,还不能乱搞诬告,去年一年都没怎么有业绩。
今年好不容易接到了这封举报信,他不放心别人,直接自己申请过来,也没想到这么巧就碰上了陛下。
小白看着手里的帛书,它不是整齐的一块布,是从衣裙上剪裁下来的,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原本的血红也因为干涸氧化变成了暗红色,字字都是一个受害者的控诉。
“丞相他们是想怎么办?”
单陵回道:“查清楚此事属实,押洪都王进京,听候陛下回京发落。”
“不必回京了”,小白把这封血书收好,眉目冷峻。
“刘德已经入城,和洪都王说孤明日会进去,明日城门打开,你们随孤一起进去,直接进王宫彻查此事,若此事属实,直接在这里发落了。”
边上的第五慕和第五茂第一次看见他们小叔叔这样办公的天子姿态,姐弟俩都噤声不敢说话。
他们俩当然和洪都王这个十二叔没什么交集,这时候在天子这个十三叔手底下,更是不会出头给他说话。只是在越国两个人地位高高在上惯了,第一次见到自家父王向天子行礼,才开始反应过来他们也不完全是高高在上的人。
现在跟着天子,都要看见他处决另一位诸侯王了,没见过这架势的两姐弟想到自己父王的身份,有点害怕。
洪都城里,宫人通报的洪都王一怔,手上的酒杯一啪嗒,掉到了地上,随即反应过来,立刻去换衣服,让人把刘德带去另一个宫殿,换好衣服,让风吹吹自己身上的酒气,这才匆匆赶去见人。
看见那人还真是刘德,第五南木心里一惊,听得对方说明日天子就南巡到他这里,更是惊慌。
他不觉得第五小白当初杀了燕王是什么为民伸冤,只觉得对方就是初继位拿老六立威,收了燕国那块还算不错的地罢了。
现在的自己,不能给第五小白动自己的借口。
让人送刘德去好好休息,第五南木眼神一凝,召来信任的内官。
“传令下去,所有宫人该闭嘴的都闭好嘴,那些人都安置好,不许让她们明日吵到天子。”
第二天一大早,第五南木就带着宫人,拉上刘德一起在宫门口迎接皇帝。
刘德注意到,洪都王是唯一没有带家眷和相国一起迎接天子的诸侯王。
第五南木已经想好了等会要怎么应对天子的回话,他甚至为了转移天子的注意力,找了几个颇有神异手段的方士在宫中作陪,以求让天子没精力注意其他。
只是他没想到,事情出现了点变化。
本以为就只有刘德说的,天子加上二十来个侍卫,还有两个越王的孩子,结果一大早开城门,哒哒马蹄声不绝于耳,两千多个精兵都进了城。
第五南木顿时感觉不对,一抬头,人已经被刘德扣下。
刘德自然是知道他们这次出来才多少人的,但是这么多的士兵中间他看见了天子,天子一个眼神,他就知道洪都王不对劲,直接把人抓住。
小白骑着马上前来,低头看着他表情惊异的兄长,“查个案子,王兄不要紧张。单陵,你带人去相国府,其余人等,随孤前去王宫。”
小白他们带着士兵入城,发现家家户户门都是紧闭的,对他们这些士兵入城那是充耳不闻。
后来他们才知道,洪都城的人很久不在街上走动了,除非为了必要的生计,城中普通人已经是只有清晨和傍晚才会出来。
因为晚上有宵禁的规矩,怕违反规定被抓,更怕上街走着突然被看上的百姓,就只能在人少的清晨和傍晚出没。
小白让人看好第五南木,出示身份警告这些王宫守卫,先让人缴了他们的兵刃,太监和宫女们也都聚在一起看守好,再进王宫搜查。
士兵们冲进王宫,前头设宴的正殿、给天子安排的宫殿,还有洪都王自己的宫殿,除了奢侈点都没什么东西。
继续往里搜查,很快就有士兵来报。
十八个被困着还拿东西塞住嘴的女子,年幼不满十岁的,看着就已经是人妻子的,甚至是怀孕的,还有八个看着就没超过十岁的男童。
这些人有的目光呆滞,有的眼神恐惧,有的低着头不敢看人。
小白发现年纪较小的男童女童们不太对劲,让人掰开他们的嘴巴,没有了舌头的口腔让这些士兵们都有些骇然。
最后,士兵们找出了王后,她昏昏沉沉,也被割了舌,说不出话来,双手紧紧搂着一个脸上满是伤疤的孩子不肯放开。
“洪都王后,”小白拿出那封血书,蹲下来去和她对话,“孤是天子,为这封血书而来。这封血书,可是你所书?”
见她没有反应,小白又把话都重复了一遍,然后告诉她:“罪人第五南木已被押下,孤会在洪都审完这桩案子,你有什么话,都可以写下来。”
王后身体一颤,慢慢抬头,凌乱发髻下的双眼干枯又病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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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
小白:一切都按计划进行中,回洛阳,继续干活
到了老家洪都,正感慨着呢,却不想又得知了一个糟心消息。
小白:燕王一个还能是基因突变,再来一个更变态的洪都王……我也没打压诸侯王,也不提防敲打他们,更没有像汉武帝一样丧心病狂捞诸侯王的钱,都这样了,武帝是要看看自己基因有什么问题了。
太子飘难以置信,以前看着乖巧胆怯的十二弟怎么会成为这么一个丧心病狂的人。
武帝飘:绝不是我的问题,勿cue,等着你再亲手送一个兄弟下来就开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