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林家里边,姑姑林建梅将他们一家的苦难娓娓道来。
林建梅本人并非是林家的亲生女儿,而是当年林家老夫妻在卖完菜归家途中偶然间发现的弃婴。看着襁褓中的女婴,老两口心生怜悯,实在不忍心她就这样冻死在草丛里,便毅然决然地带回了家,并当作亲生孩子一般悉心抚养长大。
家里还有个哥哥,就是林仁东的爸爸——林建松。林建松比林建梅大了快十岁,自小就对妹妹关爱有加,凡事都会让着她、护着她。尽管生活并不富裕,但兄妹俩之间的感情却十分深厚。
然而,命运总是喜欢捉弄人。
嫂嫂王夏芸心地好,一次在集市上有人问路,热心肠地去跟人指路。可谁也没想到,这一善举竟成了王夏芸噩梦的开始。从此之后,王夏芸便失去了踪迹,人间蒸发一样杳无音信。
林建松报了警,家人四处寻找打听。可是时间一天天过去,整整一年过去了,案件始终毫无进展,嫂嫂依然下落不明,但林建松并没有因此而放弃。
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
某天,一条关于嫂嫂被拐卖地点的重要线索传到了林建松耳中。来不及多想,林建松独自一人匆匆踏上了开往远方的火车,直奔那个陌生的村庄而去。由于心中挂念嫂嫂的安危,他甚至连一声招呼都没来得及跟林建梅打。
终于找到了王夏芸时,王夏芸的脖颈上套着沉重的铁锁,怀中紧紧抱着一个婴儿,痴痴傻傻地呆坐在稻草堆上,仿佛已经失去了灵魂。
林建松怒上心头又是势单力薄,被买走王夏芸的那家人打得半死。幸好,警察及时赶到,救下了命悬一线的林建松。
家中的两位老人年事已高,无法承受奔波劳累,只能留在村子里照顾已然精神失常的王夏芸以及尚在襁褓之中嗷嗷待哺的林仁东。
林建梅则像是一个不知疲倦的陀螺,不停地在自家、医院、派出所和工厂之间来回穿梭忙碌。她不仅要照顾受伤住院的兄长,还要应对案件后续繁琐复杂的调查工作,同时还得兼顾工厂里繁忙的事务。
尽管生活的重担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但她始终咬牙坚持着,从未有过半句怨言。
经过漫长的等待之后,最终案子的审判结果终于尘埃落定。拐卖王夏芸的那家人只判了三年,反而因为林建松双腿遭受重创不得不截肢,才又判了十年的刑期。
三年时间过去,命运似乎并未放过这个饱经磨难的家庭。林家年迈的双亲相继离世,给本就深陷困境的一家人带来了沉重的打击。林建梅也因为身体原因生不了孩子,跟前夫离了婚。
后来运气好入职了净媛,不仅提供住房分配,而且工资待遇和福利待遇都相当优厚。于是把农村里的哥哥嫂嫂一家接来一起生活,林仁东就当做自己亲生孩子养着。
当林建梅缓缓讲述起他们一家人坎坷的经历时,她的表情出奇的平静,就好似一潭静水,波澜不惊。
既没有像人们通常想象中的那样哭天抢地、声泪俱下地诉说自己所遭受的种种不幸,也未曾用夸张的动作和言辞来渲染内心的痛苦。
相反,她只是以一种极为平淡的口吻叙述着这一切,仿佛那些曾经的伤痛早已被岁月和生活磨平了棱角。
她说:“其实啊,打从一开始我就是别人不要的小孩。要不是我的爸妈心善收留了我,将我一点点拉扯长大,还给钱让我学了一门技术,不然我现在还不一定能进净媛开叉车呢。
所以说,我应该感到庆幸才对,庆幸哥哥嫂子都还活着,而且还有小东这个小家伙一直陪伴在我们身边。”
顾绾容在旁边听着,憋着眼泪,但那微微颤抖的嘴唇还是出卖了她内心的翻涌。
麻绳专挑细处断,噩运专找苦命人。林家三个大人明明为人和善,偏偏命里的苦难太多,给他们安排了一条又一条布满荆棘的道路,幸好彼此之间互相支撑。
若不是他们一直这样乐观,恐怕如今顾绾容也见不到他们了。
顾绾容深吸一口,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稳些:“你现在的工资足够你们一家四个人的开销吗?”
说话间目光从林建松和王夏芸两人身上划过,抿抿唇,最后视线落在林仁东装废品的尼龙袋上,才继续说:“小东看着也太小了,九年义务制教育也要花不少钱啊。”
“我可以自己挣钱!”林仁东拍拍胸膛,有些骄傲眼神却躲闪着林建松、林建梅的视线。
顾绾容的目光缓缓移动,最终定格在了林建松和林建梅这对兄妹身上。
她的神情显得有些严肃,轻声问道:“你们有没有去西乡小学看过?知不知道学校里面有可能存在一些孩子会嘲笑小东穿着净媛的毛衣啊?”
一直沉默着的林建松面色难看,西乡小学如何他怎么会不知道。
已经记不清有多少次了,小东总是放学回家后,躲着偷偷哭泣。
他打电话向班主任询问情况,得到的答案无非就是由于他自身的残疾以及小芸的精神疾病,那些孩子们以此为由肆意嘲笑小东。
人性本恶,更何况是还不懂得伪装的小孩。
然而,一想到妹妹林建梅不仅帮忙抚养小东,还为了净媛的高额补贴每天拼命加班工作,他什么都说不出口了。人要懂得感恩,不能什么事情都去麻烦建梅。
等小东长大了,一切就都会好起来。
顾绾容一看林建松神色突兀一变,就清楚他知道。
“顾老板,您不知道,其实西乡小学比起我们一家人还没有被建梅接到新县来之前,住在山里时上的那个小学要好得多了……”
林建松低沉着声说完,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一般,再次陷入了沉默之中。只是他裤腿上晕开了的水迹,悄无声息地蔓延着他心中无法言说的悲伤。
林建梅一声抽噎,打开了林家房内痛苦的开关,脆弱与苦楚在整个房子里无边蔓延。慌乱无助地小东,彷徨无措地拉着王夏芸的衣角,王夏芸手指互相拨弄,发出无意义的低低痴笑。
顾绾容缓缓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再睁眼时,已经做好了决定。
“以后,集团员工上学问题,集团来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