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在棠许看不见的地方,燕时予死死扣住那只控制不住颤抖的手。
而棠许能看见的,照旧是那双温凉平和的眉眼。
波澜不兴之中,一如既往,是她看不懂的情绪。
她不想去猜测,也不愿意去回想。
从前种种,在此刻想来,都成了荒诞的讽刺。
无关于他。
只是她自己。
从头到尾,她所有的思绪和行为,所有的矛盾与挣扎,都是自己的独角戏。
而他是以什么样的心态和姿态出现在这场戏里,棠许已经不去想了。
至于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棠许同样不去猜。
他不动。
她也不动。
两个人就这样近乎诡异地僵持着。
直到棠许身后那扇门内灯光再度亮起。
宋语乔打开门,从里面探出头来,狐疑地看向棠许僵硬的背影。
“棠许?”
棠许骤然回过神,转头看了一眼。
宋语乔看着她,“你站在那里干什么?”
“你怎么下来了?”棠许问。
“你扔个垃圾扔了二十分钟。”宋语乔紧盯着她的脸,“我……下楼买东西,顺便看看你在干嘛。”
棠许倒真是浑然不觉时间已经过了这样久。
她和车里坐着的那个人,就这样看着对方那么久。
“你……”宋语乔始终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没事吧?”
棠许还没有回答,耳后忽然传来车子启动的声音。
随后,就见那辆停在她面前的车飞快地驶离了停车位,疾驰向出口,消失在了两人的视线中。
宋语乔显然被那辆突然发动的车子惊着了,不由得上前了两步,“这人疯了吧,在停车场开车开这么快——”
话音刚落,她忽然就意识到什么,又转头看了棠许一眼。
刚刚那辆车,正好就停在她面朝的方向。
所以,这就是她站在这里久久不动的原因吗?
棠许目光才从出口方向收回,眼神平静,却还是透着一丝茫然。
又或者,那不是茫然,只是一种掩盖悲伤的放空。
就像过去这几天,她所表现出来的一样。
虽然棠许在家中情绪一向比较淡漠,可是有些事情,还是太明显了。
从前她加班,她夜不归宿,可是她整个人的精神状态是向上的,回到自己的房间还会听音乐。
可是过去这几天,她再也没有加过班,每天按时回家,整个人混沌迷离,甚至连音乐都没有再播放过。
宋语乔没有没有问过她,可是也大概猜得到是什么情况。
两个人一同回到楼内,进了电梯,宋语乔熟练地按下了7楼的按键。
“你不是要出去买东西吗?”棠许忽然问了一句。
宋语乔并没有回答,而电梯片刻就已经到了7楼,棠许也没有再追问她,径直走出了电梯。
宋语乔随后出来,在她要进门前,忽然喊住了她。
棠许回头看她。
“你要不要出去走走?”宋语乔问。
棠许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
“我明天要去办签证,如果你有兴趣的话,我们可以一起去办。”
棠许眨眨眼,终于明白过来她的意思。
片刻之后,她轻轻笑了起来,“宋语乔,你不是这么胆小,不敢自己一个人出国吧?”
……
高岩完全不知道燕时予去了哪里。
驾车出了秋水台,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往御景湾而去。
而他的车刚刚抵达,忽然就看见燕时予的车子直冲出来,以极快的速度驶向了相反的方向。
虽然没有看见车子里的人,可是这个开车速度,是燕时予无疑了。
高岩吓得一脚油门跟上去,过了几个路口,两辆车便一前一后地冲上了高架。
高岩是真的很努力地在跟了,可是上了高架后,眼见着燕时予的车接连超了几辆车,便在前方空旷的道路上绝尘而去。
高岩恰好被两辆几乎并行的车拦了一下,等到超上去,燕时予那辆车早就在城市的夜幕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高岩又在路上加速行驶了许久,却都没有再看见燕时予的影子。
他胆颤心惊,在城市边缘游荡许久,最终还是驶回了秋水台,等在楼下,祈求满天神佛的保佑。
至天亮时分,满天神佛终于有了回应。
燕时予的车子驶回了车库。
高岩几乎是弹出车内,直扑向燕时予的车门。
等到看清车子里的燕时予时,他才骤然松了口气。
哪怕此刻,他容颜苍白、双眸赤红如鬼魅,至少他还是他。
他还知道回秋水台,那就说明,他理智还在。
高岩刚想开口说什么,燕时予已经推门下车,头也不回地走向电梯。
高岩正准备跟上去,却只听到燕时予低哑的嗓音——
“两小时后再上来。”
高岩蓦地顿住脚步,再不敢往前一步。
一直等到确切的两小时后,高岩才掐着时间上了楼。
燕时予已经整理好了自己,经典的西装三件套,焕然一新的精神面貌,沉着得体,雍容不迫,燕家继承人应该有的样子。
多年的磨砺,他早可以从容应对一切,知道什么情况下,他该是什么样子的。
表面上,一切都那么无懈可击。
唯有那双深不见底的眸,透出令人胆寒的墨色。
那是……风暴的颜色。
他独自一人承受的风暴。
只与棠许有关的风暴。
……
在那之后,燕时予的居家工作又持续了两天。
说是居家,其实一点也不比在公司轻松,一个接一个的线上会议,让人没有喘息的空间。
每一天,高岩都在秋水台从清晨待到深夜。
在那个时间段里,燕时予始终冷静自持,没有任何异常表现。
可是高岩不知道,在他离开的那几个小时里,燕时予是不是也如常。
他总觉得是有什么不妥的,可是他找不到任何痕迹。
总之他每天早上过来,燕时予就已经收拾好一切,风平浪静地开启一天的工作。
到第三天,燕时予回到公司,开启了出差和短暂假期后的正式工作。
高岩心里的不安依旧持续着。
可是他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
燕时予没有开口,他不知道他和棠许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敢擅自去打扰棠许,只能让人留意着棠许那边的动静。
燕时予正式上班后的第十天,高岩得到消息——
棠许订了前往波士顿的机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