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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姜亢宗再回老宅时,已经在酒店洗过了两次脸,却还是遮不住她通红的面色。

三人到了时清宴的院子,进了主屋,却看见下午见过的那位大师正坐在高堂,看起来与时清宴交谈许久了。

“这位是慧觉大师,也是爷爷的老友。慧觉大师是有大智慧的人,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机缘。”时清宴道,“爷爷找他来,是想让大师解去你们心头执念的。”

三人朝慧觉大师行了个礼后,慧觉大师看着他们也回了礼,这才微笑开口道:“三位皆是福缘之人,诸位勿要将逝者死因归结自身,实乃庸人自扰。焉知不是你四人命中有劫?错过的时机是逝者的死因,还是诸位的生机?就看你们自己明悟了。”

“祸因一直在那里,不会因你们的提前而消亡。换而言之,就算你们没有错过时机,同样的时间点,必经的回家之路,该发生的灾祸依旧会发生,不过是数量的区别。”

时默眼神震撼,看着慧觉:“大师说的是真的吗?”

如果慧觉这样说,那是不是意味着他的迟到非但不是造成爸爸死亡的原因,还成了挽救三人生命的幸运?

可是,这让他如何去庆幸呢?

“信与不信,就在施主一念之间。”慧觉笑了笑,“生死本就是常态,信又如何,不信又如何?都改变不了结局。贫僧只是劝诸位莫要执着苦果。”

时清宴并没有让三人在院里待多久,慧觉大师说完不久,他就板起个脸赶人了。

看着离开的三个孩子,时清宴露出苦笑:“师兄,麻烦你了。要不是借你之口想出这个法子,我真怕他们三人以后结仇,又或走不出来。”

已经死了儿子,他是不能再失去孙子了。

慧觉呵呵一笑,倒没有说那些听不懂的话,只是直言道:“为人长辈都是这样。”

“再说我劝他们的话未必不是真相的可能。命运有无穷无尽可能,便有无穷无尽解法。”

——

时默三人离开,却没有立即散去。

“聊聊吗?”他看着另外两人。

三人一起到了时默居住的院子,三人围坐在茶几旁,由时默亲自为二人斟茶。

中央空调在低鸣,不断释放着热气。

时默给二人倒了一盏茶后才道:“夜里喝茶不好,但我睡不着,你们呢?”

“说起来,这还是爸爸教过我为数不多的茶艺。”

“你想聊什么?”姜亢宗看着时默。

时默坦然道:“时海生把潮海生留给我了,我知道他没有多少遗产了,但分给我的却只有一栋房子和几幅画。虽然潮海生是他最爱的作品,但他的其他财产,都留给你们了,不是吗?”

“我没有得到过多少父爱,我想听听,你们眼中的他……”

时默的眼角已然通红:“让我死心也好,释怀也罢。爷爷都找了大师来开导我,不放下也要放下,就当我是最后一次为他烦扰吧!”

这是一晚极其残忍的谈话,当时默看着时海生给他写的信上,只有短短几行字,而山春羽和姜亢宗的信却有整整两页时,他笑着笑着,就哭了。

时海生在“没了”他这个儿子后,又在异国他乡遇见了天才画家山春羽,或许失去儿子的愧疚,让他加倍在山春羽身上弥补。

他对这个徒弟用心百倍,就像终于学会了怎样当一个父亲,陪着山春羽了解他的爱好,还把自己在华国的大半人脉都介绍给了山春羽,为他保驾护航,解了后顾之忧。

留下的画作收藏几乎一半给了姜亢宗,一半给了山春羽,国外的所有房产也都给了山春羽。

痛苦消解了时默所有的愧疚和爱,他突然清醒了。

时海生给他写的那封信只有三句话:

时默:

对不起,不求你原谅父亲的所为,想了想,大概我们没有父子缘。

若有来世,但愿你不是我儿子,我不是你父亲,你我二人互不相欠,这才最好。

潮海生是我毕生的心血,提前留下遗嘱时,想想还是给你,你若是不屑,那便捐赠出去作一所美术馆吧!

时海生

“没有父子缘”——多么可笑的五个字!

在时海生的心底,大概只有他付出时间精力的徒弟,才是他更看重的情感。

“等他的葬礼结束,爷爷会找人专门处理遗产分割的事情。”说话间,外边的天色已经亮了。

时默笑了笑,看了看二人:“就算潮海生属于我,你们也可以先住那里。以前怎么样,以后就怎么样。要是你们想搬出去,我也不会阻拦。”

山春羽再看时默,却没有了怨恨。

他眼底藏着深思,他在母国是不受父亲待见的儿子,是父亲口中的魔鬼。

妈妈死后,几位兄弟姐妹更是侵占了本该属于他的财产。

要不是遇见师父,出面替他解决了事情,他可能在母亲死后只能变成落魄贵族,只能搬进租住的公寓,靠卖画再买下自己的房产。

最近几年他名声大噪,也全是师父为他铺好的成名之路。

他的经历和时默有些相似,他曾把时海生的出现当成了生命的礼物,把师父当成了自己的父亲。却没有想过,师父原来也是另外一个“爸爸”。

所以,他似乎理解刚刚师姐向他解释的“父子缘”,理解师父的那句话。

临走的时候,他对时默说了一句话,也许是一句祝福:“会有人出现的,代替你父亲的位置。”

——

两天后,时海生的吊唁在老宅所在片区的殡仪馆里举行。

时默、姜亢宗、裴衡一起穿着肃穆的黑色大衣,在门口跟时清宴一起迎宾。

能被放进现场的记者,都是正儿八经的电视台记者。

上午现场来了不少的重要人物,有各界有头有脸的成功人士。

下午由保镖看守,想要悼念时海生的普通人,通过前三日的网络预约和审核,已经排成了长龙。

整个殡仪馆下着小雨,外面还有好一些人慕名前来,没有预约名额,就在馆外隔出的遗像场地放了鲜花进行悼念。

大家都在惋惜这位年少成名,才情名扬全球的国宝级艺术家。

几乎是同一日的上午,新闻联播一放,有眼尖的观众就注意到了镜头背景里出现的时默,以及相似的裴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