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到一个时辰前,李莲花还在城内的时候。
偌大的庭院内,一张圆形石桌,三人围坐,两个人脸上都隐隐有虚汗滑下,还有一个正努力抑制着额角狂跳的青筋。
乔婉娩坐在他左手边上,同样看着茶杯没出声。而李莲花的右手侧,则正襟危坐着一名身姿挺拔的女子。
她清丽的眉眼上藏不住刚正之气,分明是一副嫉恶如仇,正气凛然的面相。此刻却莫名红了一圈眼眶,眸子正一眨不眨地死死盯着李莲花看,连放在膝上的手都因紧握而微微发抖。
“……门主。”
良久过后,石水抖着声音叫出了这一声。
她原本以为,自己此生再也无法见到这个人,再叫出这声称谓。
石水抬头,努力平稳住自己的声音,看向了李莲花,迫切问道:“这些年,您都去哪了?您为什么不回来?”
“……”
“没有不回来。”李莲花轻叹了一声,“我回来过,只是……看到了一点,我从前没看到过的东西。”
在十年前,李莲花还是李相夷的时候,那场惊天地的东海之战发生过后,李相夷其实回来过。
但他看到了平民百姓因两方大战而被波及,受到的无妄之灾,听到了平日里没有入耳过的门人抱怨。看到了四顾门的另一面。
而就是这李相夷未曾触及过的地方,把他变成了李莲花。
诚然,那场大战的发生确实有单孤刀的阴谋在背后推波助澜。但百姓和门人的不满与惨状却是真实存在的,无论有没有这场大战的发生。
“我不在的时候,你们不是也把百川院管理得很好吗?”
李莲花抿了一口茶,神情是石水从未在李相夷脸上见过的温和似水。
石水从来没见过这副模样的李相夷,他宽袍大袖,半散着墨发,衣衫浅淡得甚至有些粗糙。与从前喜着红衣,爱肆意潇洒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他声音吐字不像从前那般凌厉清晰,却隐约透了一点闲话家常的味道,像是和许久不见的故友攀谈,一点点地讲述着自东海过后的事。
当门主令,种萝卜,修莲花楼,养狐狸精。这些看似微不起眼的一点一滴,渗透进了李相夷的后半生,让他彻底成为了现在的江湖游医,李莲花。
“我现在只是在过我从前不知道的生活。”李莲花看向她,嘴角弯出一点轻松的笑意,完全没有从云端坠落地面的狼狈,“不是也很好吗。”
石水呆呆地看着他,嘴唇颤动几下,最后紧抿起来,低头不语。
可她突然又抬起头来,神色慌张急切,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问道:“那您身上的碧茶,碧茶如何了?”
早在得知云彼丘给他暗下碧茶后,石水就调查过。她知道此物无解,甚至毒性猛烈,一旦入脑,神鬼难救。
可李莲花面容红润,一点不像病入膏肓的虚弱模样。
“已经没事了。”
李莲花声音平淡,却透着一点愉悦,他眉眼弯弯,像是得了什么稀世珍品的宝藏一样藏着掖着,只道:“有人帮我解了。”
但具体是谁,李莲花却不愿多说。只留下一个神秘莫测的笑来,还道:“暂时……保密。”
让石水有些摸不着头脑。
她看向一旁坐着的乔婉娩,本想向她询问。乔婉娩却清咳几声,开始一本正经地讲起了梨园听画的事,把转移话题的意图摆在了脸上。
即便心中仍有许多要问的话,但李莲花不愿说,石水也只好就此作罢。李莲花将牧原与梨园听画一事的前因后果大致说了一通,叫她多加留心。
事情讲完,李莲花也不想再留下去。
他拍拍衣袍上的灰尘,站起身向两人告别,慢步往外走。
石水看着李莲花渐渐远去的背影,忽然叫了他一声,“门主。”
李莲花动作一顿,转头看她。
石水沉默片刻,她看着李莲花的侧脸,问道:“您还回来吗?”
即使心中已经清楚答案,石水还是想问,想听李莲花亲口说出来。
“百川院如今需要的是你们。”李莲花一笑:“况且,家里有人还在等我回去。”
这个答案也算是拒绝,但石水闻言却是一愣。
她下意识转头看向乔婉娩,对方却像是早就知道了李莲花要说什么。
乔婉娩神色如常,在嘴角带了点温婉的笑,冲李莲花挥手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