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相夷昏厥的时间不长,笛飞声刚刚将最后一条蛇砍成两截后他便睁开了眼睛。
他呼吸几乎停滞,只瞪大了一双眼睛看向黑黢黢的洞顶,连方多病在他耳边焦急地大声呼唤都没有反应。好半晌才忽然颤动一下,像是回过了神,抖着胳膊撑坐了起来。
“李相夷!……哎?”
方多病愕然地看着他的脸,一滴晶莹剔透的水珠在火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透亮,正顺着李相夷的脸颊滑落下来。
紧接着是一滴,两滴。
他静静地坐在地上,神色呆愣又茫然,眼眶中却不断积蓄着泪水,从眼角滴落出来,无声无息地砸在衣襟上。
亲吻留下的湿润触感仿佛还残存在他的唇上,李相夷下意识抬手摸上去,指尖却只能沾染上冰冷的泪水。
那人在梦境中的呢喃与不舍有如实质,和最后那一句意味不明,却让李相夷心底抽痛的话仍在耳畔,久久不散。
良久,李相夷忽然转动着脑袋,伸手探向了李莲花。
李莲花仍然安静地维持着一动未动的姿势躺在他身侧,呼吸平稳如同安睡。李相夷动作略微僵硬,去翻他的掌心,却没看见那块黑紫色的石头。
方多病疑心去看,拿着火折子凑近了些。才发现石头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他掌心上多了个怪异的深色符文。
李莲花沉睡不醒,这洞穴又太过古怪,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是好。方多病心急如焚,看看沉默不语的李相夷,又看看神色复杂的笛飞声,不禁焦急道:“我们现在——”
“走。”
他的话刚出口便被另一人打断,方多病转头看向李相夷,问他,“走?去哪?”
笛飞声转动眼眸也随之看去,环境太暗,他看不太真切对方的神色,只能听见李相夷决绝,一字一句道:“回中原。”
“中原?”方多病一愣,着急道:“双生镜还没找到,现在回去怎么解碧茶?”
李相夷没回答他的话,只沉默着站起身。他弯下腰,一手揽着李莲花的背,一手跨过他的腿弯,把人打横抱了起来。
他手臂收紧,把李莲花整个人困在怀里,低头轻吻他的额头。
“找到了。”
李相夷声音很轻,“就在这里,他找到了。”
方多病简直被气得半死。
“疯了,真是疯了!!”
狂风吹得衣袍烈烈作响,方多病一边策马狂奔,一边回头恶狠狠地瞪着笛飞声和李相夷。不管从前对这位天下第一多么仰慕敬佩,如今都通通化作了呸出来的唾沫星子,“双生镜到底在哪啊!?我连它的影子都没见到,就这么出来了给李莲花解不了毒怎么办!!”
李相夷紧抱着怀里的李莲花,一句话都没说。
笛飞声语气冷静地反问他,“你不相信李相夷?”
这话放在以前,方多病绝对会下意识回他一句“我怎么可能会怀疑我师父”并且言辞犀利地反驳回去。
但如今的方多病只想把沙子拍在这两个人的脸上,好让他们清醒清醒,“我能相信他能凭空变出双生镜吗!!”
可话虽如此,他驾马的速度一点都没慢。
李相夷在地下莫名其妙地说已经找到了双生镜,还硬要带着李莲花回到地面,赶回中原。让方多病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难道李相夷晕一次还把脑子晕坏了?
可还没等他细问,就听见笛飞声跟着赞同,让方多病不得不担忧一下是不是这洞底下太黑,以至于让这两个人产生了幻觉。
可胳膊拧不过大腿,无论他再怎么据理力争,还是抵不过这两位。只得原路返回,用武力手段破开了祭坛地下的机关后回到了地面上。
来时骑的马有两匹已经不见了踪影,食物和水也所剩无几。但好在地图与罗盘还在,三人就这么拖着昏迷不醒的李莲花一路往南走,直到幸运地找到了几家草原上的散户。
他们拿身上的东西补充了食物,还换到了一匹马,这才得以快速回程。
一路上无数的颠簸和风餐露宿几乎苦不堪言,但一向最喜干净整洁的李相夷却从没多说什么。李莲花被李相夷抱在怀里,数日以来都未曾睁眼。
若不是他的胸膛尚有起伏,几乎一度让人认为他早已死去。
燃烧的火堆旁,方多病折了干燥的树枝扔进火堆,眸光出神地看向李莲花。
李相夷靠在枯树干上,让他靠在自己怀里,掌心里半握着李莲花的手。正低垂着脑袋,眼神似乎正看向怀里如同安睡的人,不知在想什么。
树枝燃烧的噼啪声时不时蹦起,方多病忽然出声,问道:“他还会醒吗?”
虽然他与笛飞声都已经听李相夷在路上大概讲述了昏迷时所看到的梦境,可方多病仍然觉得不可思议。
但近日来李莲花掌心那枚颜色越来越诡异鲜艳的符文却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这一切好像都是真的。
李相夷所经历的梦境是真的,李莲花与他告别是真的,李莲花有可能会就这样一睡不醒……也是真的。
“……”
李相夷捏了捏怀里人有些冰凉的掌心,声音很轻,但语气笃定,“会醒。”
他怎会不知梦里那个吻是对方在向自己告别?
可即便是告别又如何呢?就像李莲花对他知根知底,他也完全能猜到李莲花的想法。
篝火的火光跳跃,橘黄的微光映照上李相夷的脸庞。他低垂眉眼,揽住怀里的李莲花,侧脸靠在他的发顶,轻轻叹了一口气。
他会醒的。
他能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