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明帝国历“崛兴”元年四月十五日,此时距离霍清明与陆明义大破赵沓的前锋大军已经过去了七八天的时间,淮北大营的水寨之畔,数百人的工程后勤兵们正挥汗如雨的工作着。
淮北大营的水寨是设置在一处向内凹的岸边,水寨方圆上百丈,里面停并排靠着六十多艘各式战船,还有十余艘运输船,这其中朝廷的战船仅有一半,而另外三十多艘乃是前番被霍清明缴获的冀北战船,那白色的船帆卷落在桅杆之上,依然被堑江之上的风鼓动的砰砰作响。
水寨两侧的岸边工程后勤兵正在挖设一个个巨大的土坑,土坑方圆数丈,坑底夯土垫平,然后用巨大的木架作九宫之状为基,巨大的霹雳车便在此基础上被搭建而起,这些所谓的霹雳车并没有轮子,而是固定在某一处地点作为防御使用的非移动型投石器,巨大的投石臂足有七八丈长短,可以将沉重的投石投射出数百步的距离。
这样的防守利器,只要有一定的数量,敌军的战船便很难靠上前来,任你什么样的战船也无法在如雨般的投石之下贸然向前,那只会被巨大的投石砸碎甲板和船舷,最终被江水吞噬而沉没。
有了这样的防御,水寨的官兵可谓是大喜过望,虽然他们现在加上前番缴获的战船,在战船数量上已经不输于冀北军太多,但是由于缺乏水手,故而能够驱动的战船仅有不到四十艘,若是冀北水军大举来袭,六七十艘的战船蜂拥而至,自己这边还是无法抵抗,可就在他们发愁之际,没想到女皇陛下让人制造了这些大型的投石器,听说叫做霹雳车,有了这东西的辅助,就不再惧怕冀北水军来犯,如何不让淮北大营的水军欢喜异常。
就在水军营寨忙碌之际,李患之站在淮北大营主帐之外,观望水寨方向的动静,见霹雳车的布置已经初具规模,心中才是松了一口气,就在他要转身回营之时,一名传信骑兵打马而来,来到李患之近前滚鞍下马,单膝跪地向其禀报道:“启禀陛下,马仁轨将军有信函前来!请陛下御览!”
李患之听闻是马仁轨的书信,也不等英婉与妙贞上前取过,而是自己下了主帐的台阶,一把夺过信函展开观看。
待看过之后,不由心中大喜,李患之眼中闪动着狡黠的光亮对着传令骑兵说道:“很好,你回去告诉马仁轨,就说朕已经看过他的书信,让他暂时停靠等候,朕随后会有旨意给他,千万不要暴露了行踪,不然冀北军就少了惊喜了!”
“谨遵陛下旨意!”那名传信骑兵叩首遵命,转身上马而去。
“陛下,什么事情如此的神秘,居然让您这么高兴?”萧妙贞在李患之的身后见他一脸的喜色,不由也轻笑问道。
李患之的这两名侍女,唐英婉和萧妙贞多次随李患之出生入死,忠心不二,又对李患之言听计从,已经是情同姐妹般的存在,李患之继位之初,便封唐英婉为掌事宫令女官,为内廷女官之首,有正三品的官秩,负责管理内廷所有大小事务,分发俸禄,分配宫女,代掌皇帝宝玺。而萧妙贞则被封为御前尚义,从三品官秩,是地位仅次于唐英婉的女官,负责管理女皇身边的琐事。
由于李患之对二女十分疼爱,故而关系上也不像一般主仆那般严厉僵硬,而是无话不谈,更像闺中之蜜一般,唐英婉年纪稍长,性格又严谨一些,故而尚且不敢过于放肆,萧妙贞却是不管不顾,私下里和李患之也是比较随意说笑,又诙谐有趣,深受李患之的喜爱,故而她此刻才敢问出这样的话来。
李患之没有说什么,只是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一旁的唐英婉却是一脸的惊愕之色,转而不由愠怒,低声向萧妙贞娇喝道:“妙贞,你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这军机大事也是你能问的?还不谢罪!”
萧妙贞被她这一说也是瞬间醒悟过来,自己真是放肆惯了,一时竟忘了这是军机重务,不同宫里哪些鸡毛蒜皮的琐事,李患之不会同她一般计较,自己随意打探军机岂不是找死,即便自己是女皇陛下最为宠爱的侍女,也难逃妄探军机之罪。
于是萧妙贞赶紧跪倒在地,脸色慌张的向李患之言道:“奴婢一时忘形,说了不该说的话,请陛下饶恕!”
李患之轻笑一声,将萧妙贞扶起,看着她一脸紧张的样子,口中说道:“小妮子,以后多留意,在后宫朕可以容你放肆,在军营和朝堂之上,朕是皇帝,可护不了你这胡言乱语的毛病!下次再犯,朕定打你的板子!”
李患之一脸的似笑非笑,不喜不怒的表情,话也说的不轻不重,既像是警告,又像是玩笑,萧妙贞和唐英婉也是不由出了一身的冷汗,心道这女皇陛下的心机是越发的不可琢磨了,以后若是再不谨慎,一旦触怒了这位深不可测的主,那会有什么样的下场还真的不好说。
于是妙贞谢恩起身,脸色肃穆的恭谨随身伺候,再也不敢调笑,晚间掌灯时分,有斥候来报说是江北的冀北军已经集结完毕,汇聚了二十三万大军吞于堑江北岸鹤林之侧,营寨绵延数十里,其势甚大,请女皇陛下早做准备。
李患之听罢,命人召诸将前来议事,待众将齐至,见过礼数,李患之摆手命诸将起身,而后将斥候打探的军情相告。
李患之言罢军情,这才对众将缓缓说道:“今番敌军已经齐至江北之地,必会趁我水军势微来攻,以图尽快夺取淮北大营,使我朝廷大军无有立足之地,而后长驱直入南征淮州西路进逼京城。”
众将听闻李患之的分析都是暗暗点头,不由眉头微蹙,李患之见众将皆有愁色,于是继续说道:“前番朕命打造霹雳车固守营寨,只因我水军羸弱,不堪对敌。今霹雳车已经齐备,敌兵水军若是敢来定叫他有来无回,另外朕还特命镇海将军马仁轨率海军舰队从申城港发出,沿堑江出海口逆流而上,此时已到下游十里之地,只待朕一道之意,便可以前来支援,这次朕定给冀北军一个大大的惊喜!”
众将听闻李患之的话语,不由大喜,没想到女皇陛下这固守之策,乃是给海军舰队的到来争取时间,此时若是冀北水军来犯,必定会遭遇前所未有的损失,也让冀北知道朝廷水军不是善于之辈。
而就在李患之这边全力准备迎战的时候,堑江北岸鹤林一带,冀北军中军大帐之内灯火通明,帐下众将林立,汾阳侯赵林端坐主位之上,也正听取斥候的禀报。
“大帅,朝廷水军前番缴获我战船三十余艘,加之本身所有,目下已有六十余艘战船,但是水军人数却不足,具小人观察,能应用的战船数量应该不足四十余艘,故而我水军的规模依然占有优势,而那位女皇陛下已经抵达淮北大营近十日了,除了加强水寨的防御设施之外,并无其余动作,看来是向固守营寨,使我军军粮耗尽而退!”斥候跪于大帐正中向赵林一脸恭谨的禀报道。
“你等有何看法?”赵林听罢禀报,脸色平静,向左右众将问道。
“大帅!这有什么可看的,既然朝廷水军弱于我军,我们便应该水军尽出,全力一击,将敌军水寨攻破,而后全军渡江夺取对方淮北大营,之后兵峰直取京城,届时天明帝国便可以改朝换代了!哈哈哈!”一员黑脸的大汉瓮声瓮气的说道。
此人乃是冀北的一员猛将,名唤谢雄郢,虽然粗鲁但是武艺过人,在冀北鲜有对手,一口合扇板门刀纵横疆场,英勇非常,是赵林的爱将,这次随赵林出征,尚未和朝廷大军交过手,故而也是心急难耐,时常叫嚣要攻过江去,杀朝廷大军一个片甲不留。
赵沓在一侧听谢雄郢如此言语,不由心生厌烦,心想若是真的那么同意,前番我就踏平淮北大营了,哪里还轮得到你在这里大呼小叫,于是他冷声插言道:“哼,谢将军也未免太小看朝廷兵马了,谁不知道那位女皇陛下是出了名的智计百出,自从到来就毫无动作岂是她之所为?定是有什么诈谋,若是轻举妄动,必中奸计!”
众将听闻赵沓之言也是暗自点头,那位女皇陛下当初在淮潞之地打的倭桑瀛人丢盔卸甲,狼狈不堪,二十余万大军被其一步步蚕食殆尽,才不得不最终撤回国内,使得天明帝国十数年之久的倭患彻底剿除,如今亲统大军前来,如何会没有任何作为,真是让人匪夷所思,想必也是有什么图谋,故而才未露行迹,此刻若是轻易动兵,却是不智之举。
可就在他们暗自思索之际,谢雄郢却是一脸不屑的说道:“哼,什么女皇陛下,无非就是靠着几场阴谋诡计偷袭取胜,侥幸打跑了那些倭桑瀛人而已,却被传的神乎其神,我却是不信,她一个女流之辈能有多大本事?我看少将军是前番被朝廷大军打的怕了,心生惧意,故而才不敢进兵吧!”
“你混蛋!匹夫安敢揭我短处!”赵沓本就是心高气傲之人,如今被人当面在大庭广众之下提及败兵之事,当场恼羞成怒,他脸色涨红的站起身形,一伸手“仓啷”一声拔出腰间宝剑,剑指谢雄郢骂道:“无知匹夫,今日我要你的狗命!”
说罢,挥剑便向谢雄郢砍去,谢雄郢没想到这赵沓如此的形性如烈火,居然全然不顾此刻主帅当前,居然拔剑相向,他谢雄郢也不是善于之辈,反而是骁勇善战之人,怎能怕了赵沓,于是拔出宝剑也是挥剑相迎,二人便要在这大帐之内以死相拼。
“住手!简直放肆!”赵林见谢雄郢道破赵沓的痛处就知道要不好,赵沓心高气傲,一向眼高于顶,此番兵败乃是极大的痛处,谢雄郢不知深浅,竟然当众点破,赵沓定不会善罢甘休,但他没想到赵沓怒极攻心,竟然不管不顾拔剑相向,那边谢雄郢也是寸步不让,两人若是在这帅帐之内打了起来,谁输谁赢不论,自己的面子算是丢大了,赵林也是气的急了,猛然站起身形,厉声大喝止住了二人的动作。
赵林统兵多年,在军中积威甚重,平日很少发怒还看不出什么,如今一脸狰狞之色,厉声大喝的模样吓得众将无不起身肃立,赵沓和谢雄郢更是丢了宝剑,单膝跪地请罪。
“你们两个混蛋,简直放肆已极!胆敢在我的面前拔剑相向,难道以为本帅治不了你们?”赵林气的胡子都撅得老高,眼睛里全是冷冽的杀意,他大喝一声“来人!”
刀斧手皮甲持刀进了帅帐,顿时将赵沓与谢雄郢二人按住,赵林一声暴喝“拖出去,斩了!”
二人这才赶紧高声叫道:“大帅!大帅饶命,末将再也不敢了!”
众将见此也是齐齐跪倒求情,赵林却是一言不发,转身而立,他高大的身体随着他沉重的呼吸上下起伏,仿佛一头刚刚咬死了猎物的狮子一般,带着一股凝重的肃杀之气。
“且慢!”何无疑见众将求情无用,不由站起身形,缓缓走到赵林身后,躬身一礼说道:“大帅,此番正是用人之际,此二人皆是大帅帐下勇将,岂可便杀,不如战后再做处置不迟!”
赵林听是何无疑的声音,才缓缓转过身子,看了一眼低头施礼的何无疑,长叹了一口气,又恶狠狠的看了一眼被刀斧手架住的赵沓二人,这才厉声命道:“若非何先生求情,定取你二人项上人头,若是再犯,定斩不赦!”
刀斧手听了赵林的话语,这才放开二人,退出了帐外,赵沓与谢雄郢二人赶紧来到赵林近前,跪谢不杀之恩,又谢过何无疑与众将,这才躬身退到帐下,默然而立。
“大帅,那位女皇与我军隔江对峙,我水陆两军均占据优势,虽尚未知晓对方有何谋划,但是如此相持下去也不是办法,毕竟我军远来,若是迁延日久,粮草不济恐怕又将是无功而返。”何无疑见赵林熄了火气,于是进言道。
赵林听何无疑如此说,便开口问道:“那依先生之见,该当如何?”
何无疑轻笑一声,继续说道:“淮北大营虽然加强了水寨防御,但是其水军的劣势依然无可弥补,水手并不是一蹴而就所来,没有经年日久的培养,是无法乘船作战的,如今我双方隔江以对,当然是水军占优者占据主动之势,大帅三年前向军侯提请于北方造池训练水军之法,如今已经是显出成效,此番应先派水军进攻敌方水寨,观其动静与应对之法,再作良策破之,倘若敌兵无以应对,则趁势拿下对方水寨,而后大军渡江全力攻略淮北大营,则敌兵必败无疑!”
赵林听闻何无疑的话,也是不住点头,目前之势,也确是只有这个办法比较稳妥,于是下令全军整备,待来日水军尽出,攻击淮北大营水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