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在这大年三十前夕,陈瑰意也在司乐府加班加点,为明日宫中祭祀要用的祭典乐排演再三把关。
当这种时候她还是有些想念项娉华的,如果这人没把自己给作死下台的话,这种事情绝不会落到她手上。项娉华不会让她沾染这些重要的司仪权力,而这样她就可以美美回家准备过年。
不过一想到同样在今日今夜,嫌弃她的亲娘以及其他亲朋也都还没得闲,那倒也心理平衡了。
“司典大人,周千户找您。”这时一个乐工来报,“在司乐府门外。”
陈瑰意惊喜:“诶!不会是很贴心地来犒劳我新年礼吧?还是来接我沐休回家?...不行!这阙还是要再巩固两遍才能走。你让她进来等!”
乐工道:“周大人说还有事,不进来了,就是让您出门儿和他碰个面。”
“也对,白天宫宴发生了那样的事儿,她肯定也忙得团团转。”陈瑰意倒也没有不乐意,甚至还挺高兴的,“这么忙里偷闲地跑来一趟,真是感动死了。哦!等等,还有一封信要拿给她商量一下。”
她从自己文署抽屉里翻出一封看起来饱经路途风霜的信揣上,走出司乐府,果真见大门边停着匹黑夜下看着蛮熟悉的马屁.股。马上笔挺的人披着貂裘。背对着门。
“你那边案子忙得怎么样啦?有没有时间过年啊?”陈瑰意还没走到人面前,就吧啦吧啦说了起来:
“我这儿接到了何爷三个月前的来信,说带着芳姨和乔妹一路北上、边走边玩,打算路过京城并过个年。你入京后也没给他们去个信说个地址,他就只好把信寄我这儿来了。所以何爷一家上来,是住你那儿好还是住我那儿——唔!!”
她边掏出信边展开来边走到马鞍侧边,刚伸手递去,却瞬间被马背上的人一把拽上去被帕子捂住口鼻!
帕子上的刺激气味让她极快地失去任何反抗力气,唯余最后一缕意识感受到这个陌生许久却又带着一丝熟悉的怀抱。
......
......
项霆回到懿郡王府,翻出自己跟前任大舅学艺制成,囤积的各色暗器和一些伪装用具。
一边翻,一边仍在持续思索。
虽然推测那个人想掌握巡捕房,是为了方便放郊外势力进来帮他。但总还是觉得没那么简单。
能让那个人今日直接决定撕破脸破罐子破摔开启谋逆的,应该不仅是天城郎家相关的那两件能败坏他名声、坐实他罪名的案子而已。
他的底气也应当绝不止有郊外势力。更何况柴奚已经被关进北镇抚司了,那他到底还能从哪调来足够的武装拥戴他?
他要调动的,仅仅是巡捕房而已么?
一时半会儿想不出答案,项霆有些烦躁地随手抓起一张纸攥成团,完了才回过神来,这纸团不会是自己写给兄长的新年信吧?
遂急急忙忙地把纸摊开,还好,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的,简直不像个楚人写的字。
还好还好。项霆一撇嘴,准备重新把这团纸揉皱丢掉,却忽的顿住了。
简直不像个楚人写的字?
他再次把纸团摊开,试图辨认这虽然画了竖格,但还是大半张宣纸写得歪歪扭扭的信——
开头:亲爱的楚国懿王殿下
落款:你的,都兰国公主维奥莱塔
中间正文就不用赘述了,就是希望他答应与她联姻,内容上没什么可疑的,无非是言语非常晦涩,翻译非常生硬的情书。
通篇好多错别字,而且看起来非常初学,也就比五岁小儿写的好那么一点儿。
“晦气,怎么一直没丢掉。”项霆再次撇嘴且微恼,“宫里送来的下人,真没眼力见。”
于是他第三次把这张情书揉成纸团并丢出窗外,带着一身深藏不露的玩意儿准备出府。
他踩着满地的雪出了屋,忽闻脚下发出一声不一样的脆响。
大爷的。又是这晦气的金毛女的情书纸团。
项霆莫名很生气,可能是因为自己很久没有这般茅塞不开了,随便一个小纸团都能三番两次地惹他恼火。
“得亏已经走了,不然这年岂不是过得乱上加乱。”他气呼呼地喃喃自语,“要是当着这些金毛大个儿头使臣的面,大过年的就爆发内乱,那岂不是丢脸丢到西边海邦那儿去...了......。”
边低诽边走着,已经踩着纸团过去他突然又顿住。
已经走了。
金毛大个头使臣。
爆发内乱。
金毛大个头使臣已经走了。京城即将爆发内乱。
“嘎吱嘎吱嘎吱!”他急速地踩着雪又调头走回来捡起那张纸团,第三次把它摊开,睁大了眼睛仔细地看着那鬼画糊,瞳孔骤缩——
维奥莱塔一个听不楚话、也不懂楚文到底要怎么写的人,竟然会写古字和假字!
而且仔细一想.....习惯写那些泥鳅一样的都兰文字的人,才入出京学了这么点时间,就能把楚文写成五岁小儿的模样?
这本身也不算什么疑点。可问题就在于,自从维奥莱塔入京以来她零零散散的楚文都是陈瑰意教的。
别的不说,项霆跟陈瑰意确实是老熟人了,虽然平常不会去注意,但只要一有对比、忆起来,他就想起陈瑰意书写是不爱带古字和假字的。
虽然这也不能证明什么。但起码可以体现一件事:维奥莱塔和其他人学过楚文。或者说她在入京之前就有学过。
那么她可能根本不是一个完全听不懂楚话,看不懂楚文的人。
那么问题来了。
她为什么但凡出现在众人面前,都做出一副完全不懂楚话楚文的样子?
这个问题一出来,上面那个问题就令人汗流浃背了。
以维奥莱塔为中心的都兰国使臣,真的是因为都兰国皇室政变,所以就算才到大楚,屁股都没坐热、年都不过,就立马赶着要走?
思至此,项霆冲出王府朝着司乐府策马飞驰。
——都兰国使臣有问题,维奥莱塔身上绝对有问题!
“什么?方才周立寒来这里找过她?”然而到达司乐府前,他却得到乐工这样的告知,“周立寒亲自来的?然后她就没回来了?”
乐工也有些小埋怨:“是呀,司典大人明明说还要再过两遍祭典乐的下阕呢,那周千户也只是要见她一下而已。谁知道这都快半个时辰了,司典大人还没回来。”
这大雪天的,项霆却听得背后滚滚冒汗。
怎么可能?周立寒明明就进宫了,以宫里那位的脾性没那么快放她出来,十有八九要留她守夜护驾。
京城正在动荡前夕,谁会想冒充周立寒,把陈瑰意给抓走?
意图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