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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中一连蹲了数日的人,终于看见一辆陌生的马车从王府侧门驶了出来。车辕上坐着的人虽然经过乔装,换了衣裳戴上了南越人常戴的头巾,可仔细辨认还是能看出车夫实际是世子身边名为六子的小厮。

风吹起帘子的一角,露出了里面坐着的人脸。络腮胡立刻就认出她就是宁安郡主身边的大丫鬟采荷。

又有一辆马车从侧门驶出,里面坐着的应该是周世子。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七拐八绕快到午时,才在一处极为隐蔽的别院门口停下。

名为采荷的丫鬟扶着一个身穿道袍的女子背对着众人走进了院中,周世子孤身一人,厚重的黑漆桐油大门重重阖上。

戌时末,翻墙进入的络腮胡小心打开大门,招呼老大并兄弟们进来。过程中身后的额小楼一直静悄悄的,好似里面的人已经全都睡熟。

络腮胡眼神嗜血,迫不及待的抽出腰间的长刀“老大,我进去看看。”

面具女点头“万事小心。”

用匕首挑开门户,络腮胡精神高度集中,一步一步靠近东侧间的卧室,床上的被褥微微隆起里面明显有人!

忽然四周大亮,身后的房门“砰”地一声关上,耳边也传来兄弟们的阵阵惨叫声,光线刺痛双眼,络腮胡大骇举起长刀四处乱砍。

等及至看清室内情况,一队身着铠甲的兵士已将他团团围住。络腮胡脸色灰败,萎顿在地。

门再次打开,方才整洁平静的院中到处都是被射成靶子的兄弟的尸体,肠穿肚烂、死不瞑目。

络腮胡目眦欲裂“周伯礼,你这个狗贼!”

周伯礼拍了下手,面具女默默站到他身后。

络腮胡绝望万分 “老大,是你!你为何要这么做!为什么,啊——你这个叛徒,我要杀了你!!!!”

周伯礼冷冷开口“带下去。”

六子带人清点尸首“主子,加上牢里关的那位不多不少正好十八个。”

周伯礼颔首“做的不错。”

独自留守沐阳居的姜女闭着眼睛数自己的小金库,一两、二两、一两、二两——

听见前头传来的动静,姜女披衣起身下床。

“姜女姑娘。”六子笑眯眯的“可是来找世子的,世子就在屋子里您快进去吧。”

姜女稀里糊涂的进了屋子,世子正坐在南窗下,低着头不知道在干什么。

姜女走过去 “世子。”

世子一身家常的衣裳,墨发松松挽在脑后,星眉剑目笑容却格外柔和“你来了,近来在府里住的可还习惯,若有缺的同六子说一声就行。”

姜女抬腿上炕,神情犹豫“世子,今天晚上我想起了许多事。”姜女一边说一边仔细观察世子的脸色,

周伯礼放下手里的单子,不动声色打量回去“哦,你想起了什么?”

姜女害羞垂眼,掰着手指开始一件事一件事的罗列“一个长得跟您很像的男人给我银子,教我开铺子,和我在月亮下面说话,和我一起吃饭,还送过我一只小金驴、衣服、首饰——”以前她与世子肯定交情匪浅。

周伯礼眼神温柔“你可曾想过自己的身份?”

姜女懵懂“我的身份?我——嘶!”后脑又开始一抽一抽的痛起来。

身子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大手缓缓抚摸着脑后的秀发,世子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别怕,不要急,慢慢来,听我说你叫陆芸,是覃朝的宁安郡主。”

平静的思绪再次翻腾起来“我是陆芸,我是陆芸,宁安郡主,我是宁安郡主——”脑后愈来愈痛,头脑昏昏沉沉,看不真切也听不真切,仿佛整个人泡在河水中——

“啊。”床上的少女猛地睁开双眼,坐直了身子,像一个快要溺毙的人大口喘息。

“主子!”“姐姐!”

两人焦急打量着陆芸的脸色,陆芸露出一个虚弱的微笑“我好了,我已经都想起来了。”

采荷一边笑一边抹眼泪“好了,主子总算是好了。”

大收轻轻抱住姐姐,眼眶微红“姐姐。”

陆芸愧疚难言,轻轻拍了拍她的背部。

她不光想起了前事,最近发生的所有事情她也都记得,视线落到门口,那里有道长长的影子,

还有一些事情她要弄清楚。

虽说自己拒绝在先,但是一想到他竟然是南越王世子,陆芸就忍不住牙痒痒。

“现在我该怎么称呼您,周公子还是世子殿下?”

周伯礼收回目光,光洁如玉的手指托起茶杯放至她手边“但凭郡主心意。”

陆芸怒气顿消,瞪了男人一眼“周公子真是巧言善辩,智计无双,令人讨厌!”其实细细想来,周伯礼过往的种种行为并非无迹可寻,也不能全然怪他。

陆芸神色复杂“周公子,我坠桥一事应当不是意外。”

周伯礼叹息“郡主想听么?”

陆芸以手托腮,眉宇间划过一丝落寞“周公子是不是一直以为我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维护覃朝?”

周伯礼细细描摹她的眉眼“看来一直是我想错了。”

“有此顾虑在先,周公子选择隐姓埋名与我往来也是人之常情。稻种与土豆都是要传播出去的,无论是覃朝还是南越对我来说都一样。”作为曾经有着新时代世界观与国家观的现代人,陆芸从不计较这些。

殊不知听到她这番话的人震惊无以复加。

周伯礼眼眸深邃,声音低沉。“宁安。”

陆芸笑了笑“周伯礼,我可以帮你,但是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要立字据。”

片刻后,陆芸心满意足的将盖着世子印的纸收进怀中。

“你落水一事——”

“我知道,隆庆帝让人做的。你趁他病出兵威胁,他反将你一军。”陆芸故意说的云淡风轻,她只是恰好倒霉成了两人博弈的工具。

“你难道不恨他?”

“如周公子所言,那我该不该恨你呢?”陆芸半开玩笑半是认真。

周伯礼声音艰涩“我并非有意将你置于不利的境地,身为南越世子,我别无他法。”

“所以啊,我谁都不怪。”陆芸脸在发烫,小声嘀咕“我不能怪你,自然也就不好怪别人了。”这世上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小人物还能指着鼻子骂两句出出气,大人物之间可就不是这么简单了。

她这个想法是不是有点圣母了?陆芸暗中挠头。

周伯礼瞳孔微缩“你难道不怕我从头到尾都在利用你?”

陆芸听完不觉伤心,反倒有些兴奋,兴致勃勃道“周伯礼,你会吗?”

周伯礼哑然。

陆芸嘿嘿直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