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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庆二十九年,夏。

三皇子意图谋逆,事败赐死,其家眷,迁居西山皇庄至死不得出。太子贬为庶人,幽禁山皇家别院,亦终身不得出。

丞相卢旦,贪污敛财,作用亲信,更事涉二、三皇子,藐视天威。抄没家产,免其官职并卢氏阖族遣回原籍,子孙三代不得考科举。

定远伯赵端救驾有功,擢为丞相,赏金千两,爵位袭三代。

雨声中,陆芸和大收、柔嘉对坐品茗。采荷撑着伞走进来,阿桃跟在身后手里拎着一个食盒。陆芸不想起身,采荷就把饭菜摆到了小炕桌上。

养伤的这些日子,吃的都是这些清淡但是滋补的饭菜,陆芸只动了两筷子就放下了。柔嘉吃了不少,一脸怀念“这道八珍汤也就宫里才有,赵娘娘宫里倒是有,但是她嫌弃太补不利养生,只在父皇去的时候才做一回。”

陆芸闻言摸了摸脸颊上的肉“我是不是胖了?”养伤的这段时间,早课没做,御膳房还变着法的给她送饭,点心、参汤从不间断,整天除了吃就是躺。

饭后,采荷带人收拾行李,主子说伤差不多好了该回西山了。

不收拾不知道,一收拾吓一跳,当初的几个箱笼已经变成了十几个。其中有陛下赏的,还有宫里各处送的礼物,还有定远伯府送的,林林总总塞了好几个箱子。

柔嘉随手取过一旁的卷轴“这是什么?”看清画中内容,她眉毛微挑“陆小三,这是谁?”

陆芸打了个哈欠“这位雄鹰一般的男子,就是曹国的穆哈小王子。”

柔嘉眼睛微眯,语气近乎笃定。“这画是李娘娘给你的。”

宫变后,隆庆帝便降旨将李贵妃降成三品的庶妃,挪出荣华宫。现如今住在离咸福宫不远的静安堂。

陆芸没有否认,将画卷起丢到一边“采荷,这画用不着了,等会儿让阿桃将画送回静安堂。”

“雄鹰?”大收取过画,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将画丢到一边。而后提起桌上的茶壶,给每人倒了一杯茶,忽听她“哎呀”一声,整杯茶水尽数泼到了画中男人的脸上。

“姐姐,画脏了,不能要了。”

碧玉手脚麻利,迅速将画拿走“郡主,画湿了,奴婢拿去茶炉边上烤一烤。”

柔嘉心中默念,数到第十下时。

碧玉提着根棍,棍还在冒烟儿。“郡主恕罪,奴婢不小心将画给烧了。”

柔嘉轻咳一声,压住嘴角的笑意“碧玉也不是故意的,李娘娘如今恐怕也没有心思计较这些。”

陆芸无奈点头“我并不是怕她怪罪,只是道家认为活人的画像最好物归原主。”

没想到,我不去就山,山却来就我。

宫变第二日,采荷就将碧罗打发到了外面做粗使的宫女。当碧罗领着李庶妃进来时,雨已经停了,陆芸在院子里散步活动筋骨。

比起贵妃的锦绣华服,如今的李庶妃只着一身素雅的青色兰花锦缎宫装,头上简单的插戴着几根金钗,及小米珠攒成的珠花。

人肉眼可见的消瘦许多,可见她这些日子过得并不好。

毕竟是长辈,陆芸浅浅行了礼,将人带到屋子里坐下,奉茶。

李庶妃打量着屋子里的摆设,双层仙鹤莲花纹的蝉翼纱帷幕,用织金双股流苏绳子系在月洞门边上。

地上铺着蓝地莲花纹地毯,错金镂空的圈足香炉里填的是各宫主位才配用的四时香,香气蓊郁,余韵悠长。

六扇檀木雕花缂丝屏风上,讲的是道家焚香销闲、听琴、告天、祝圣图。就连桌上的茶具也是价比千金的八仙粉彩玉盖碗。

与之前的咸福宫堪称天壤之别,当然这宫里的人更是。

李庶妃端起茶碗,难掩眼中复杂情绪“真是好茶!”

陆芸忍住摸鼻子的冲动,这话听起来委实不大对劲。

李庶妃端起茶杯并未喝 “郡主身体大好了,我今日前来是有一事不解,还请郡主为我解惑。”

陆芸“娘娘久居深宫,应更能察明上意。”

李庶妃仔细打量对面人的五官“郡主出身民间,陛下何至于仅因为本宫算计你去和亲而将我贬为庶妃,曹国良骏赫赫有名,可谓一举多得。”

陆芸不慌不忙“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娘娘不能理解陛下对您的责罚,那必定也不能理解曹国要用五千匹骏马换我这个半路出家的郡主罢?”

李庶妃盯着手边的茶碗“永乐常说曹国人愚直,不可以常理度之。”

陆芸“娘娘,永乐公主在曹国可好?”

提起女儿,李庶妃松快了些“曹国朝堂分三份,其中一份便属永乐。”

观其神情,只怕还不止。陆芸是笑着开口的“娘娘,永乐公主可不是曹国人。不知陛下眼中,我价值几何?”

李庶妃一怔,陷入沉思之中,片刻后一言不发起身离开。

陆芸等了一会,采荷带着宫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主子,这是李庶妃娘娘送来的。”

陆芸看着宫人手中的托盘,一对青玉竹凤纹如意,一顶红珊瑚座雕,一对粉彩琉璃大度瓷瓶,一盒珍珠,一盒宝石,一对五十年份的野山参——

想了想,让采荷拿了荷包挨个赏了。

采荷疑惑“主子,李娘娘的礼送的太重了。奴婢担心——”

陆芸摇摇头“无事,若我不收,才不好。”

李庶妃大张旗鼓的派人给自己送来这么多礼物,赔礼只占一分,剩下的都是做给别人看的,顺便还能卖自己一个人情。

紫宸殿依旧是威严肃穆的皇家气象,之前的血腥消失的干干净净。空气中弥漫着沁人心脾的沉香味儿。

原先的四足錾刻龙纹戏珠珐琅香炉因为豁了个口子,换成了圈足錾金九龙逐日青铜香炉。炉子是汪大公公亲自挑的,又大又重特别耐摔。

隆庆帝躺在南窗下,手边放着一摞奏折。“宁安都收下了?”

汪大公公小心回禀“是的,陛下。”

隆庆帝以手抵口,咳嗽了几声,有些浮肿的脸泛起几丝潮红“小五还在淮州?”

汪大公公端来一碗汤药,小心道“淮州旱情已解,得益于郡主的粮种,还有土豆,淮州虽遭旱情,可百姓挺过这个夏天就不必再挨饿了。故而五殿下递了消息已经在回来的路上,老奴估摸着再有三日就能到。”

隆庆帝笑了“你这老货,今天的话有些多。”燥气上涌忍不住又咳了几声才接着道“牛不喝水强按头,没意思。”

但是,一个对覃朝皇室产生龃龉抱有成见的天命女,却该斟酌一下。

“宁安何时出宫?”

“启禀陛下,就在三日后。”

“三日后,宁安出宫前,请她来见朕。”

汪公公低声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