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将放明，残留的夜扒住朝霞，试图苟存。
一阵寒风吹过，离尘打了个冷颤，不可思议的看向屋内那个一头白发的老人。
虽已经多年未见，但离尘仍然能认出对方的身份。
均衡掌教——苦说大师
面对此等强者，离尘将气息隐藏的更深了些，不敢再随意窥探。
确保了安全后，他这才再度将注意力放回屋内，偷听起二人的对话。
海尔瑞欧抬头看了一眼苦说，像是习以为常一般，自顾自的继续手头的工作。
苦说随意瞟了一眼海尔瑞欧，十分自然的拿起一旁的茶具为自己斟了杯茶。
虽然壶中的茶液已经没有了温度，但他毫不在意，面色如常的将茶送入口中。
“打压商户的计划进行的如何？”
海尔瑞欧叹了口气，停下手头工作，抱怨道:“我已经按照您的吩咐，以兄弟会的名义在城中作恶，激起人们的抗拒之心，但还有几家抱在一团，不肯低头，即使我以性命威胁，也不愿交出货源。”
苦说表情平静，缓缓看向窗外，而那个方向正是离尘所在的位置。
离尘神色一凝，做好了抽身的准备。
作为专攻精神领域的均衡掌教，自己这点道行，在对方面前形同虚设，一个不慎，便会被发现，打草惊蛇。
但苦说很快就将目光收回，似乎并未发现他，依旧自顾自的和海尔瑞欧交谈。
“还是先前那几家吗？”
“是的，那家纺织店仗着背后有刀锋舞者的关系，一直抵抗我的收购，很多当地的传统行业聚集在他身边，抵抗兄弟会。”
苦说微微一笑，苍老的面庞上闪过一丝阴毒。
“既然如此，就拿他们开刀，杀鸡儆猴，再派人暗中鼓动人心，散播谣言，一来可以败坏兄弟会的名声，二来可以借此突现我们长老会的威望，让艾欧尼亚重新回到我们手中。”
海尔瑞欧没有立刻同意，开始思考起来。
见对方犹豫，苦说无奈的叹了口气。
“我一直教育你，成大事不拘小节，现在的一切牺牲都只是为了迎回我们昔日的和平，你也看到了兄弟会的所作所为，独裁专制，这些年暗杀了多少有希望领导艾欧尼亚的人，现在是非常时期，要用非常手段。”
苦说神情冰冷，眼光中已经失去了往日的平静，只剩下对权利的渴求，在瞳孔中化作无底的旋涡，一点点将他的灵魂吞噬。
“弟子明白，明日便去安排人手，杀鸡儆猴。”
见海尔瑞欧松口，苦说露出满意的笑容，转过身，拍了拍他的肩膀。
“艾欧尼亚需要统一，就需要有人来做这个恶人，我们的所作所为，总有一天会被人们理解，不用太有负担。”
虽然苦说措辞严正，话语间满是正义，口口声声为了和平。
但这依旧掩盖不了他行径的卑鄙。
离尘知道，现在的苦说，已经变了。
见二人的谈话结束，离尘也准备离开。
他先前在海尔瑞欧的账单上看到过几处地点，其中包括普雷希典城外的一处仓库。
他准备去调查调查，兴许能够发现一些线索。
确认二人并未发现自己，离尘便悄悄的离开了院子，朝着城内的街道遁走。
天光破云，清晨的微风吹过大街，为周遭的环境增添一抹清冷。
穿过几个路口，离尘向着城外走去。
然而刚刚出城，他便在一处林荫小道上看到了苦说，对方负手而立，背对着自己，似乎等候多时。
离尘按下心头的惊讶，朝着对方走去。
“自上次一别，已十二载，不曾想再见之时，竟是这般处境。”
苦说微闭双眼，迎着清早的寒风，缓缓转过身来。
“多年不见，小友过的，可还好？”
苦说一如既往和善的笑着，但现在的离尘却没法认同，并未回应对方。
“本以为多年未见，小友见识大涨，兴许是个难得的聊伴，难道真没有什么想与老夫聊聊的吗？”
离尘摇了摇头，叹息一声。
“我无意插手你们的明争暗斗，但你准备用来杀鸡儆猴的那家人，是我朋友，我知道劝不动你，若是还想留有一线，大师还请让路吧。”
见离尘挑明话头，苦说也不再伪装。
“上次一别，我也暗中留意小友多时，后才听闻，你是里托大师的弟子，现如今他已不在人世，想来你便是至尊锋刃现在唯一的传人了。”
苦说忽然间聊起自己的师门，让离尘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明白自己和苦说在精神领域的差距，没有轻举妄动。
“大师倒是清楚，只是不知道这个时候聊起我的师从，有何指教。”
离尘暗暗积蓄灵力，随时准备迎接对方的突袭。
“老夫多年前曾遇到过里托，他与你现在差不多大，手持灵剑，意气风发，挑战各大门派高手不落下风，虽可称无敌，却因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害死宗门上下。”
苦说抬头直勾勾的看着他，并没有动手的意思。
“所以，我劝小友，不该管的事，最好别管，免得落得和里托一个下场。”
苦说的眼神中透露出威胁的意味，看来他并不想在这个时间点与离尘起冲突。
“我曾听过你的事迹，也清楚你的实力，你在十六岁那年便能一人独自迎战诺克萨斯的战团，毫发无伤，虽不知你为何选择隐退，但并不影响我对你的实力判断，现在一战，对你我二人都没有好处。”
山间微风自走，吹起地上枯黄的落叶，从二人面前飘过。
“我听说，均衡教派出了个叛徒，掌门身死，弟子相残，狂暴之心与新任暮光之眼带领残存的弟子躲进深山，暗影之拳辞去职位，也离开了教派，现在的均衡，早已不复当年。”
离尘抬起头，看着太阳从天边渐渐升起，为大地带来光亮。
“但我很好奇，江湖上人人都说你已经死了，那么现在出现在这里的，又是谁呢？”
苦说微微一愣，无奈的笑了起来。
“本以为你久离家乡，对此地之事知之甚少，倒是有些小瞧你了。”
不远处的小路上出现一群羔羊，牧民挥动着鞭子，将它们赶向半坡上青翠的草地。
两人不约而同的收住气息，目送羊群和牧人远离。
苦说抬手弹开肩上的落叶，转身准备离开:“这片土地又活跃起来了，小友。”
“我们的谈话，也该终止了。”
离尘没有说话，将聚集的灵力释放，让它们回到了自然环境之中。
苦说走了几步，想起想起什么一般，又道:“如果你有机会再见到我，我倒是可以解答一下你的问题，不过我想，对你来说，大概是不必了。”
离尘笑了笑，语气中有些被人看透了的无趣:“你还真是了解我，大师。”
苦说身下亮起一阵白光，涌起翻涌的魔力，身影自下而上，渐渐消散。
“你是聪明人，希望你能做出正确的选择，我也相信，你会的……”
话音刚落，苦说的身影便完全消散，只在站立的地方留下几片因能量波动而掀起的落叶，在风停止之后，慢慢坠了下去。
见对方已经离开，离尘松了口气，站在原地陷入思索。
众所周知，当年诺克萨斯入侵初期，艾欧尼亚人依旧沉浸在和平的美梦之中，天真的认为能够劝诫诺克萨斯放下屠刀，与艾欧尼亚人民和平共处。
至于结局，有目共睹。
前去游说的僧侣被砍下了头颅，插在营地的旗帜上，艾欧尼亚引以为傲的天然防御，在炼金武器的轰炸下失去生机，眼看故土沦丧，国家即将灭亡，艾欧尼亚人这才幡然醒悟，在精神领袖卡尔玛的鼓舞与刀锋舞者的带领下开始了艰难的抗争。
除去广为人知的艾瑞莉娅，另一个英雄对战争的贡献鲜有人知。
他就是刚刚提到的。
影流之主——劫
几年前的艾诺战争中，均衡教派发生了一件震惊艾欧尼亚武林的大事。
一名叫做杰的教派弟子带领从战场上追随自己的兄弟回到了均衡寺院。
准确来说，他曾是均衡教派的弟子，因为不满教派袖手旁观的行为，与志同道合的同门公然叛离，参加了反抗军，加入进保卫艾欧尼亚的神圣战争。
虽然艾欧尼亚有许许多多像是卡尔玛这般能够轻易改变战局的高端战力，但受于诸多限制，没法完全放开手脚，加上当时诺克萨斯无所不用的卑鄙行径，战争一度陷入僵持，陷落只是时间问题。
在一次保卫城市的战役中，杰与同袍们拼尽全力，却依旧无法阻挡诺克萨斯前进的脚步，不可避免的陷入了包围之中。
面对敌人的封锁，杰深知仅靠他们的肉体凡胎，根本改变不了什么，就在这绝望的时刻，他想起了一件能够扭转战局的宝物。
在均衡教派修行之时，杰曾经闯入禁地中的一个墓穴，并在里面接触到了一件蕴含暗影魔法的宝物。
一个光是让人看一眼便会忍不住发抖的黑匣。
杰只是看了一眼，便获得了些许的暗影魔法——影之力
也正是在这股力量的帮助下，杰才能与兄弟们在和军力强盛的诺克萨斯对战时，占到些许优势。
但相比于骁勇善战的诺克萨斯，常年生活在田园之中的艾欧尼亚，又怎么可能轻而易举的战胜敌人。
为了扭转城市即将陷落的结局，劫带领一些部众，通过地道，逃过诺克萨斯的封锁，来到了均衡教派的领地。
他并不是来寻求均衡教派的帮助，而是想要取走影之匣，以此来得到能够与诺克萨斯抗衡的力量，保卫初生之土，保卫艾欧尼亚。
暗影魔法一向被归为禁术、邪术，被视为黑暗和邪恶的力量。
对于杰的要求，均衡教派自然不可能答应。
而杰也并不是来和这群顽固迂腐的家伙商量的，他不顾昔日情谊，血洗了宗门，杀死了苦说，将那个黑匣从教派中带走，改名为劫。
劫凭借参悟的暗影魔法，成功扭转了战局，并在之后创建影流，在战争中刺杀了诺克萨斯多名重要军官，为艾欧尼亚的解放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虽然初生之土的危机已经解除，但杰付出的代价也极其昂贵。
与他情同手足的慎，因为父亲苦说的死，导致二人彻底决裂。
慎继承了苦说暮光之眼的称号，带领教派的幸存者逃进深山，均衡与影流从此成为了仇人。
因为欺师灭祖，离经叛道的行为，劫与影流在江湖上自然而然成为了人人得而诛之的恶人。
因为影流隐蔽的行事风格，他们在战争中的贡献也鲜有人知，加上劫背刺恩师，屠杀同门的行径，影流不出所料被武林之人所排斥，鄙弃。
对于这些恶名，劫毫不在意，即使战争已经结束，艾欧尼亚却依旧存在危机。
诺克萨斯撤军后，艾欧尼亚的内部分裂成两派。
一方以纳沃利兄弟会为首，主张激进，赞同建立庞大的军队，对诺克萨斯发起复仇，将艾欧尼亚变为一个军事国家。
一方以艾欧尼亚原本的长老阶级为首，主张以平和的方式建立自我防卫力量，希望通过教导，让人们重新回到和平的道路上。
而兄弟会认为战争无可避免，与其等待敌人卷土重来，不如主动出击，将隐患彻底击杀在摇篮中，想要建立与诺克萨斯相同的政治体系，进行军事报复，甚至消灭诺克萨斯。
由于前段时间诺克萨斯发生的政变，两派的斗争越加激烈。
由于诺克萨斯的入侵，原本平静祥和的艾欧尼亚各省，逐渐滋生出各种各样的势力和为非作歹的流寇山匪，对艾欧尼亚人民的摧残比起以往，只多不少。
在其他教派选择闭关修行，恢复元气之时，劫与影流教派，始终活跃在保护艾欧尼亚的第一线，任何有可能对艾欧尼亚带来伤害的人，总会在不经意间被黑暗之中的刺客所灭杀，将隐患与生命一同，带进坟墓。
艾欧尼亚人对于影流教派的评价褒贬不一，一些人认为他们行事过于卑鄙，另一些人认为，他们只是有些激进。
但不论怎么说，大家都清楚，影流教派对于艾欧尼亚的稳定，发挥着极其重要的作用。
但正如离尘所问。
故事中的苦说，明明已经被劫所杀害，现在又为何出现在这里，还卷入了兄弟会与长老会的争斗之中。
其中的隐情，怕是一时半会，难以摸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