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到节骨眼上李氏被打断,心下十分不悦,却也只能趁着通报的功夫喝口茶润喉。
一抬头发现魏氏坐的跟石桩子似的,又不由说道:“你怎么了?”
魏氏强行扯了扯嘴角:“我没想到她来了。我听到这丫头的名字……心里头就有点怵。”
李氏皱眉:“瞧你这出息,一个还得喊你一声外祖母的小丫头片子,你都还镇不住?”
魏氏看她一眼:“我哪有你厉害?”
李氏嗤地一声,挥手道:“去请陆大小姐进来。”
……
陆珈到了蒋氏住的西苑,先打量了一番这院落,只见院子不算大,收拾的倒是齐整。进进出出的下人也不少,一个个穿着打扮也讲究,配得上平日魏氏那珠光宝气的打扮。
这边随着来引路的丫鬟前行,刚刚走到门前,就听见屋里的声音说道:“这大小姐回府多日,按说早就该来拜见弟妹这个外祖母了,怎么今日才来?到底是在外头长大的,有失教养。”
陆珈跨出去的左脚在半空停下,木氏附耳道:“听着应该是蒋家二房那口子。”
蒋家二房的李氏家里也是做买卖的,正是属于没什么眼忠的那一部分商人。
陆珈稍稍一顿,重新跨出去,到了屋里一看在座的两人,先笑了:“原来亲家老太太有客,倒是我来的不巧了。”
魏氏不由自主站起来:“这么大冷的天,怎么劳珈姐儿你亲自来了?你们快坐!——快把热茶端上来!”
陆珈径自解了披风坐下,看也没看旁侧的李氏一眼,却与木氏笑道:“老太太这屋里倒是暖和。”
李氏被打断了话头本来就不舒服,揣着一肚子劲想着赶紧把陆珈给打发走,所以掐在陆珈进门之前放出那番话,料定她小姑娘受不住,必定掉头就走。
没想到陆珈不但神色如常进来了,而且还堂而皇之把自己给晾下了,她脸皮再厚此时也挂不住,皮笑肉不笑搭起讪来:“多年不见大姑娘,竟然出落的这般水灵了。”
陆珈沉脸:“亲家老太太,这是谁呀?”
魏氏瞄了一眼隔壁:“这是我二嫂子。”
“噢,”陆珈冷笑,“原来也是蒋家的女眷。看着这嘴长得挺好,怎么却不拿来说话?”
她这话骂的刁钻,李氏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来,什么叫长着嘴不说话?她刚刚不是说话是在干什么?在喷粪吗?
当下她面红耳赤:“大小姐这张嘴倒是挺厉害。”
陆珈笑道:“再厉害不是也骂不走你吗?”
李氏这下可再也坐不住了,跟着点着了的炮仗似的腾地站起来,陆珈凉凉地一撩眼皮,李氏的气势又压下去了。
她爹可是陆阶啊!
虽然已经知道蒋氏跟这丫头不对付,阴阳她两句还有蒋氏顶着,这要是当着面骂起来,陆阶不可能不理会!
她可惹不起!
如此便只能咬着牙与魏氏道:“你待客吧,我回头再来!”
魏氏目送她离去,嘴角有不着痕迹的嘲讽。连蒋氏都干不过这丫头,她李氏算老几?
收回目光看向陆珈的时候,她又顿住了。
陆珈笑微微:“看来老太太刚才这顿茶喝的不怎么舒服。”
魏氏脸上赧然,那股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怵意又生出来了:“珈姐儿说笑。今儿既和杨家娘子来了,便留下用了饭再走——”
“好啊,”没等她把话说完,陆珈就响亮地应下来,“我正有此打算。这冰天雪地的,那么多户人家我家家都没去,单挑老太太这里来了呢,可不得打扰老太太一顿才走?”
魏氏发誓也就是客气客气,谁还能想到她却是这么不客气!
一时间只能打发人下去备饭,又硬着头皮留下来陪客。
陆珈把带来的礼一一送上:“礼单都是母亲亲自拟定的,我不过是跑个腿。望老太太笑纳。”
魏氏也拿出了回礼,还特地拿出了一对玉镯子给她:“上次为你接风,结果杜嬷嬷那刁奴闹出了不愉快,是我们管教无方,让你受委屈了。”
陆珈顺手接下:“老太太这话说的,是她自己心术不正,跟您不相干。”
把镯子揣进兜里,她抬头打量着这屋子:“老太太真会收拾,这墙上的字画桌上的古董,放的恰到好处,可见平时也是个风雅人儿。”
魏家是个书香门第,却也不是什么很高的出身,很难说有多少时间精力放在琴棋书画之上。
可是她这屋子,样样东西都价值不菲先不说,只说墙上桌上所放之物,大多都是读书人爱的,诸如寻常富贵人家喜欢的珊瑚、玉雕等物,总共也不过一两件,这倒也稀奇。
“我不过日常写几个字,附庸风雅罢了。哪里算得什么真风雅之人?——噢,你们先坐着,我去厨房交代几句。”
魏氏扯着嘴敷衍,而后起身出门。
木氏等她走后,便朝陆珈微笑了一下。
看来亲眼目睹过接风宴上陆珈收拾杜嬷嬷的那一次,这位亲家老太太已经知道陆珈厉害了。
陆珈也回应了她一个笑,但是看向魏氏匆匆而去的背影,她心思却还不止如此。
魏氏的确好像是有些怵她,但她的这份怵意,却是在接风宴刚见面就已经有了。
当时只道她是没见过世面,小家子气。可如今木氏眼里的“怵”,跟上回一模一样,可见上回也是“怵”了。
这又是为何呢?
那当口的陆珈在所有人的眼里,不应该是个被养废了的丫头吗?
有什么好怕的?
陆珈再次看着这屋子,目光停留在那些字画上。
魏氏就算喜好舞文弄墨,她毕竟也不是真有钱,手上的家当,绝大部分应该还是蒋氏给的。
她平日在打扮上很花心思,那就不可能放着首饰衣裳不去购置,而去购置这些字画。
蒋氏也不可能送这些给她。
就是送,也不可能送这么多。
总之这满屋子的文墨,跟她看着可不是那么搭!
她移开目光,对着通向里间的帘栊处看了一会儿,然后不着痕迹地抬手扯松一边发鬓,然后呀的一声道:“我头发竟散了,得先借老太太的镜子一用。婶子先坐着,我去去就来。”
说完她就站起身,抬脚走了进去。
丫鬟忙也跟上去伺候。
木氏没料到她这一着,张嘴还想把她喊住,想到这要是嚷嚷,反倒不好了,只得稳住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