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币重则民死利,币轻则决而不用。故轻重调于数而止。”《管子》
平定天下,古代的王侯将相皆以兵事为主,认为拥有强大的军力,才可以摧毁一国。
然而自后世来的张宁,除了囤聚军事力量之外,也有了打击汉帝国经济命脉的心思。
这一日,在得到在洛阳背嵬军的密报,知晓董卓在朝堂上提出废立之举,与袁绍不欢而散后。
张宁便开始意识到,大汉的通货膨胀就要来了。
所谓“通货膨胀”,指的是在货币流通条件下,因货币供给大于货币实际需求,导致货币贬值物价上涨现象。
史书有记载的,幽州粮价最低时为三十钱一石,最高的时候可超过十万钱一石。
试问老百姓又有多少能拿的出十万钱买一石米的?
这一切除了持续不断的战乱之外,也与董卓有不可分割的关系。
所造成的后果便是致使汉末三国时期货币体系崩溃。
无论蜀汉还是东吴,亦或是曹魏,甚至都退化到了以物易物的情况。
比如蜀汉的“直百”,东吴的“大泉”,曹魏的“新五铢”,都是属于劣等货币。
《三国志刘巴传》记载:军用不足,备甚忧之。巴曰:‘易耳,但当铸直百钱,平诸物贾,令吏为官巿。’备从之,数月之间,府库充实。
为了充实军备,刘备命人铸造劣质钱币,从百姓手中汲取大量的钱财,充实自己的府库。
后面又为了维持这种高压汲取的政策,建安十九年,在刘备的授意下。
诸葛亮、法正、刘巴、李严、伊籍五人共造《蜀科》,亦即在汉律的基础上,专门制定了一套针对益州百姓的法律。
用严峻的刑法来威慑冀州的百姓与豪族,稳固自己的统治,实行经济掠夺。
在古代生活的百姓毫无疑议是真正意义上的牛马,将自己一生的血肉都贡献给上层的统治者吸食。
因此眼下对于张宁来说,便是要稳住冀州的经济体系,从而将董卓带来的负面效应降到最低。
在图纸上画了几种新货币的样式后,张宁便立即召来了自己的左右智囊,商讨如何铸造以及推广。
“圣女要铸钱?”
首府的议事厅内,黄炳正一脸惊奇的看着自己身前案上的图纸。
那上面画着一个类似五铢钱的图案,还有一个方形的,也不知是什么钱,从未见过。
因此黄炳在看完后,并未认识到此物的重要性。
“我冀州这几年在圣女的主持下,商业繁荣,又建立了天下第一的渤海商港。”
“府库钱粮堆积如山,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说是富可敌国也不为过,又何须在铸新钱。”
白雀也是颇为认同的点点头,“试问这天下,除了冀州能堆满如金山一般的粮草,产出雪白如霜的青盐,还有何处能有这等风光?”
“若是制造新钱,不仅费时费力不说,怕是会引起动荡,折损我义军在百姓心中的信用。”
在他们看来,张宁手中已经掌握了足以平定天下的命脉——粮食,食盐。
张宁坐拥天下最大的盐场,拥有这个时代最先进的制盐法,还有大量的农田产出粮食。
有了这两样的东西,加上冀州的独特高利润产业,根本就不会缺钱花。
追逐利益的商人们从四面八方涌向冀州,同时带来了各种物资,冀州也因此成为了北方的经济中心。
对于这个提议,两人明显持有了反对意见。
然而已经提前预知危机的张宁只是不会就此轻易放弃的,想要实行这条政策,就得先把自己身边的人说服。
“两位先生说的都有道理,可你们想过没有,董卓近日在洛阳大量收集铜器,铸造新的钱币。”
“若是这些钱币大量流入民间,会是什么后果?”
“这……”黄炳与白雀表情明显的一愣,相互看了看,各自看见对方眼中的惊骇。
“此人真是好生歹毒。”黄炳气的拍案而起,“如今的世道本就是物贵钱贱,大量的钱币流出,岂不是天下都要乱了吗?”
“如若是有人大量收购钱币,再来冀州经商……”白雀的脸上露出一抹凝重之色,“只怕不出数年,我冀州基业将会毁于一旦。”
两人额头肉眼可见的渗透出冷汗,竟是隐隐感觉有些后怕。
虽然这时代没有关于商学的专业学科,但是也有诸如管子、范蠡、商鞅这样的经济学家,对于经济发展早就有着深刻的论述与认识。
所以张宁只是提出问题的冰山一角,黄炳与白雀就能联想到所造成的危害。
除了后世的见识,古人在智力方面与现代人并无差别。
“所以两位先生现在明白了。”张宁笑着看向二人,一手指着图纸,“铸造新钱,是当下第一要事。”
“圣女,在下还是有些不明白。”黄炳眼中带着疑惑,问道。
“董卓铸钱,我们也铸钱,两者有什么不同?”
如果都铸钱,岂不是变得更加混乱?
“先生问得好。”张宁点点头,笑着竖起三根手指,“我们铸钱,自然与董卓不同。”
“请圣女明示?”二人目光看了过来,脸上带着期待。
每次有重大事情,圣女总会带来一点新花样。
张宁抬起头,认真思索了一下说道:“董卓收铜所铸之钱,不管是不是粗制滥造,必然会使货币贬值。”
“而我们要铸造的,是一种全新的货币,做工精良,不易被人私铸。”
“日后发行也要有所限制,则新钱的购买力便不会下降。”
这个法子有点像刘备孙权自主发行货币,唯一的区别就是,张宁的目的是为了本州的经济稳定,而不是剥削。
通过更新货币的方式,将本地的货币流通与外界的膨胀分割开来,减少影响。
“圣女此法虽妙,只怕不易推广啊。”黄炳抬手扶了扶镜框,眼中闪过一丝忧愁。
“现在天下所有商贾百姓皆用五铢钱,若是在本州推行,则必然会损害我州商业。”
白雀听完也是微微点头,开口补充道:“即便是以新钱收购旧钱,短时间内,我们又如何造得出这许多的钱?”
这两个问题,算是最核心,也最切中利害的了。
不管是推行成功还是失败,则冀州的商业发展必然会有所损失。
可眼下的情况,这枚苦果,张宁必须吞下去。
她脸上带着少有的严肃,正色说道:“新钱的推行,无非是信用的问题。”
“只要我们在百姓与商贾面前有足够的公信力,则必然可以推广。”
“至于铸造,除了新钱,我准备推行一种纸钱,一张纸钱的价值可比十钱,五十钱,一百钱。”
“原来这方形图样是纸钱?”黄炳终于明白过来,随即又皱着眉,“可是纸还能当钱使吗?”
用纸钱自然是可以减少铸钱的数量,只是纸不仅软,还极不坚固,又不能防水,明显是不适合的。
“寻常的纸自然是不能当钱使的。”张宁没有否决这个看法,只是耐心的解释说,“要当成钱,纸须得特制,油墨,图案都不能用寻常的材料。”
“不仅要让外人仿造不出来,还要有防伪标识,用最好的匠人雕刻雕版,做到图案统一,防水防潮。”
黄炳与白雀都是极聪明的人,听完张宁所描述的,顿时明白了过来。
“原来圣女开造纸坊,发明活字印刷术,不光是为了做些书本教授孩童,而是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圣女深谋远虑,乃女中管子,我等不及也。”
这两个激动的一拍大腿,两眼放光,满是崇敬的看着张宁。
圣女就是圣女,做事从来都是步步为营,一步三算。
冀州的造纸工业已经走向成熟,而且印刷雕刻的工艺也不缺。
这分明是早有预谋。
未卜先知的神力,二人即便是见过多次,但还是感到很震惊。
果真是神女下凡啊。
外面那些凡夫俗子,有什么能力和太平道对抗?
看着二人激动的眼神,张宁知道他们又在脑补些什么。
虽然这样的神秘背景,也习惯了这样做,但还是略微尴尬的咳嗽了一下。
“两位先生,宁不懂作画,这钱币的图案还未有头绪,叫两位来也是想请两位做个图样,以后作为样本。”
画画,她是真不会啊。
还好这个时代的读书人几乎都是全面发展的人才,琴棋书画什么的,应该都是信手拈来。
谁料黄炳与白雀听了,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起来,变得十分认真。
“圣女托付如此大任,我二人万死不敢懈怠,必尽心竭力。”
张宁眼见这两个齐齐站起身,抱拳躬身对着自己郑重一拜,仿佛接到了天大的任务。
不就造个钱币,做个设计图,用得着这样激动吗?
她心中有些不太明白。
对于黄炳与白雀来说,能参与这样的“国事”,这是无上的光荣。
这可是制定“一国”的国策啊!任何读书人都无法抗拒的。
在之后,他们商议了一下面值,以及材料的具体细节后,两人辞别张宁,立即着手开始准备。
“黄兄。”
刚走出没多久,白雀就开口叫住对方。
黄炳停住脚步,侧过身看去。
“军师有何见教?”
“黄兄,铸造新钱一事,非同凡响,不可等闲视之。”白雀摸着下巴,眼中冒着精光。
“圣女让我二人主管此事,必有玄机。”
“玄机?”黄炳深吸了一口气,也开始慎重起来,“军师可否说的明白一些?”
“如今圣女声名虽然遍布冀州,可到达不了天下,若是……”
白雀脸上浮现出一抹带有深意的微笑,然后凑到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只见黄炳脸上出现震惊,继而兴奋,然后忍不住大笑三声。
“好好好,军师果然是妙计,此事若办的漂亮,天下还有何人不识圣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