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今夕指尖在灯盏上轻划了一下。
“那……姜家的人?”
“当然死了。”少年喝了口水,继续讲述,“死状极惨。”
“尸体排成一排,一夜之间,那一个大宅子好像被血淹了一样。”
“尤其是主君主母,死得最惨,一枚钉子穿过眉心,两具尸体钉在姜府的大门上,夜半的打更人直接吓晕了过去。”
“听当时的仵作所说,钉子还是活着的时候钉进去的。”
今夕点了点头:“是挺惨的。”
少年:“见鬼的事闹得人心惶惶的,左右的人就凑了些钱请了几个道士,为姜府做场法事,也好安安心。”
“府里没了管事的人,活着的仆从争着抢着找些值钱的东西,连夜离开姜府,这府也就这么没了。”
今夕问了一个问题:“那个女鬼呢?她也走了?”
少年想了想:“枉死的鬼不轻易离开,她只对道士说,要见她的女儿一面。”
今夕又问:“她见到了吗?”
少年摇摇头:“据我听说的,应该是没见到。”
“不过,道士给了她一面镜子,道士告诉她,你想见谁,便心里想着谁。”
“女鬼看了镜子半晌,便消散入轮回了。”
今夕沉默一瞬,轻轻点头。
少年想到什么,继续补充:“有说,道士的镜子确有那种奇用,女鬼见到女儿过的好好的,便放心离去了。”
“还有说,女鬼看见镜子里自己的模样,想起自己已是孤魂野鬼,丑陋不堪,怕吓到女儿,便释怀离开了。”
今夕:“安心离开的……就好。”
“至于这盏灯。”少年绕回那盏灯上,“它早被传成是唤起鬼魂凶性的不祥之物,更邪门的是,它竟能一直亮着,永不熄灭。”
“原本还有几个仆从看它做得好看,捡回家去用,但后来不知怎地,用的人都说它亮是亮,就是阴森森的,说不准是不是给人照明的呢。”
“还有人说,灯这种东西,要看做它的人是什么心性。
若是人心术不正,命里带煞,做出的灯非但不能给人用,还会给鬼魂引路。”
今夕低头观察着手中的灯,却也没看出什么门路:“你别说,我确实也听过这种说法。”
少年兀自反驳:“我看就是一群人年轻的就爱胡说八道,仗着老了,胡说八道反倒有人信了。”
今夕问他:“那你有听到过更可信的说法?”
少年轻轻摇头:“倒是没听过,不过,东西做成什么样,有时会为主人说话的。”
“我是说,这人做的时候一定很用心吧,一针一线绣上去,没耐心的人是做不成的。”
“是为了送给什么人?为了得到谁的夸奖?这么用心的人,怎么会心术不正呢?”
今夕不置可否,禁不住微笑:“也许确实用心……”
“这灯芯,要这样一点一点缠上那个疯女人的头发,听说这样能咒死她。”
“姜晚棠,你给我住手,我教你的东西你都忘了?”
……
少年笑了笑:“其实,我不觉得它是什么倒霉灯。”
今夕想说:它还确实是。
少年说:“在这种地方,有一盏灯是很难得的。”
“它不会熄灭,就这么亮着,晚上醒来看上一眼,就莫名的安心。”
今夕稍有委婉对他讲:“我没看错的话,它曾沾染了鬼气,有了意识,成了鬼物,搞不好的话,它会食你的阳气。”
少年轻声反驳:“可它救过我。”
今夕疑惑:“它会救人?”
少年点点头。
“你知道阴兵借道吗?”少年指着灯,神色上有了几分忌惮,“我曾正面迎上那传说中的阴兵,就在一天晚上。”
“大概是我看了,他们便要带我走,为首的阴兵离我越来越近,只是他看见我怀里的灯,就停了。”
“那晚,我一个人抱着灯坐在地上,心有余悸,灯一直亮着,什么也没发生。”
今夕从他几个杂乱的故事中慢慢梳理,最后不禁探究地看着灯:“你确定阴兵是因为它才没带你走?”
“老实说我当时还不确定。”少年回答,“但是我后来又遇见了鬼。”
今夕不理解他怎么会将见鬼当成一件好事,便提醒:“我猜是这东西招来的。”
“猜得对,确实和它有关。”少年赞同道,“我刚刚说,有人传,这灯是为鬼引路的,这是真的。”
涉及到逐云宗的知识盲区,今夕不禁好奇起来:“既然确定它招鬼,为什么还留着它?”
少年道:“因为我看到,鬼魂很敬畏这灯,甚至,它们对拿着灯的人也一样尊敬。”
今夕疑惑地轻皱起眉。
少年语气深长:“我想,做出它的人,有一些非同寻常的灵气。”
他对面被夸作有灵气的人眸光一掠,新奇地看着他,一时没有声响。
少年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她赋予的灵性,可不能和什么霉运相提并论,”
今夕目光滞了一下,听着他继续夸赞自己和自己的作品。
少年定定地望着她:“所以,它对我来说,可不是什么倒霉灯。”
比今夕先发出声响的,是他身下的椅子。
椅子腿好巧不巧地断了,椅子塌了,少年倒了。
少年痛得龇牙,无奈补充:“当然,偶尔是。”
今夕:“……”
天上月倾下一缕光,在夜幕下映着淡淡光泽。
逐云宗经人刻意维持,一如往贯平静。
窗前,沈清客昏睡过无数个日夜后,今日得以坐起身,伸出手,尝试汇聚灵力。
瘦削的手在月光下泛起一团纯粹的光芒,未等它向中心汇聚成形,便像不慎摔在地上的杯盏一般,四分五裂。
沈清客受此刺激,口中呕出一口血,血珠溅在屏风上。
屏风外抱剑躬身的人影见此变故,未敢动作:“师尊。”
沈清客拭去嘴角的血,回了晏秋的话:“无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