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夕拒绝了和楼也的眼神会意,毕竟她现在也摸不清他在搞什么名堂。
她对楼也之前的行踪也并不感兴趣,只是暗中传音:“这个秘境到底是谁在管?”
楼也似是早已猜到了她会这么问,面色如故:“楼邪。”
对方的回答正中今夕料想,她又问:“你们在合作?”
楼也并不避讳:“之前是,不过现在闹掰了。”
今夕心里发笑道:“这么说,你没阴得过人家?”
楼也道:“是。”
今夕微瞥了一眼在场忙于布阵的修士们,深吸了一口气。
“我梳理一下。”今夕语气带着些许疲乏,继续以传音的方式同楼也交流,“这个秘境,死过很多人,原本一直由西芜族首领掌管。”
楼也道:“你漏了一个人。”
今夕道:“逐云宗宗主。”
楼也道:“正是,她才是背后推波助澜的那个人。”
今夕道:“这里的怨气就要压不住了,他们两位就想出了一种类似活人祭的方式,陆续送人过来平息。”
楼也默不作声,点头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今夕道:“只是他们没想到,你和楼邪横插一脚,夺走了这个秘境的掌管权。”
楼也眼底的一抹诧色稍纵即逝:“并不是我,我只是做了少部分而已。”
今夕想也不想就打断了楼也的话:“停,你不用全推到楼邪身上,也不用跟我解释,我并不想知道你准备做什么。”
楼也眼中笑意不减,深灰色瞳孔带着一番异域情调。
许是正处少年最朝气蓬勃的阶段,他的眼神看上去还没有以后那么贱。
今夕眸光中不由闪过一丝嫌弃,收回视线,继续传音:“只是你玩不过他,就闹掰了,现在秘境由他管着,你也从主动变成了被动。”
楼也道:“是。”
今夕道:“所以不管你接下来有什么计划,都绕不过找到这个秘境的阵眼,否则咱们都得死在这。”
楼也不做回答,转而又问:“你认识楼邪?”
今夕眉梢微挑,感到好笑:“我可没说我不认识,你在试探我吗?”
楼也道:“只是好奇你为什么会认识他,他可不是什么好人。”
今夕道:“你知道他是个魔修吗?”
楼也道:“不算是知道,只是大致猜得到。”
今夕道:“所以你专门给他找了个同行,用来制衡他。”
楼也不置可否。
今夕循着他饱含深意的视线,言辞间带着嘲弄:“怎么,现在担心我们两个同行一起联手对付你?”
被猜中心思,楼也也并不生气,垂眸道:“毕竟有前车之鉴。”
今夕道:“嗯,说说看。”
楼也就像是在叙述一件平常的事,“我知道那移动沙丘是你的,你直接把楼邪传送到了我这里,暴露了我的方位。”
今夕言语间带着一种玩笑的语气:“我那只是警告你而已。”
“少做些有的没的,你太嫩了,真的。”
楼也道:“嗯,谢谢你的提醒。”
角落里看热闹的修士感受不到二人传音间的暗潮汹涌,只能看着她们流于表面的神色交汇。
其中一个小声说道:“这就是眉目传情吗?”
另一个摇了摇头:“我看不太像,她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个姑娘。”
“嗯?哪个姑娘?”
“徒手挖出醒尸眼珠子的那个姑娘。”
“哦?真的吗?你知道我最慕强了,我想认识她。”
两人窃窃私语的声音很快被一阵噪声盖过。
今夕中断传音,收回目光,皱着眉看向地面。
那是一种铁器击打地面的声音。
从地面的颤动程度来看,向他们靠近的东西很多,而且越来越近了。
楼也走至她身旁,道出一句,“小心。”
她当然知道楼也是让她小心什么。
毕竟她现在还没有猖狂到,只身一人在寒霜降和沈清客这样的高手面前宣扬自己修魔了。
一群亡灵士兵从四面八方袭来,将众人包围住。
它们身着破旧的铠甲,双眼呆滞,泛着绿光。锈迹斑斑的武器被它们拖在地上,发出尖锐的划痕声。
最外围的寒霜降最先抽剑扫向亡灵士兵。
凭她削铁如泥的架势,士兵很快一排排地倒下,但它们数目过多,不知疲惫,接二连三地前进,像是这鬼宫殿的梦魇。
众人分散开来,守住各个方位,手中灵器在这群亡灵士兵的蛮力影响下,震得他们手心发烫。
今夕看着不停用余光查看她状况的寒霜降,一时不知该感谢还是该郁闷。
寒霜降确实是为了确保自己的安危,她也确实是动不了一点手脚了,毕竟寒霜降太过敏锐。
这些亡灵身体僵硬,动作缓慢,但力量惊人。
如果完全靠体术硬扛的话,很快就会撑不住。
在体力耗费一半的时候,她闪身离寒霜降远了些,袖口指尖微动,正准备召出几只鬼来。
身后靠着的墙体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察觉到身后响动的同时,她发现这群亡灵有一瞬间呈一道虚影,转瞬又变回实体。
今夕不禁想到,这里的布局是可以随意转换的。
手指顺应了她的想法,抚上那道墙体,却没有任何异常。
这应该就是这个区域的枢纽没错了,今夕凑近思索,莫非是需要用内力推动它?
凭空出现的亡灵士兵并不给她这个思考的机会,它们的数量在以翻倍的方式增多。
在场每个修士都是一对多的境地,就连寒霜降都已然有些吃力。
身上落下了大大小小的伤痕,今夕捡起地上殷成的尸体挡下了亡灵的砍刀后,从众人打斗间的缝隙里窜到了那道墙体面前。
她的丹田现在已近枯竭,所幸珺媞给的玻璃珠有聚灵的作用。
灵气催动起来只是瞬息的片刻,可对她来说,完全是煎熬。
她聚精会神,好不容易才从那块枯竭的丹田挤出了一点灵力。
还不够……
今夕把希望全部放在了那颗剔透的玻璃珠上,心里默道:“帮我聚灵。”
丹田处传来绞痛,如同千刀万剐了一般。
她掌心散出淡蓝色光芒,如同云雾一般缥缈。
灵力充沛着她的经脉,一举击碎了那道墙体。
震耳的巨响传来,寒霜降一颤,惊觉一众亡灵士兵全部化为虚影,恍然回头看向今夕。
“好纯净的灵力,绝非金丹之下。”寒霜降下意识开口。
她的夸赞今夕听到了,虽然她本人是自豪的,但现在也挺疼的。
丹田处万蚁噬骨般的痛楚让她感觉自己像是被肢解了一样。
该死的沈清客。
不对,反正没有沈清客经脉俱损和被砍头疼,她不亏。
眼前模糊一片,有人叫她,对她说了什么,她通通听不见。
因为她现在只想表达两个字,沈清客是狗。
至于为什么是两个字,正是因为她不觉得“沈清客”算人名以及汉字。
她恍恍惚惚,直到有一只手扶住了她后背,传输来温暖的灵力。
她一时陷入恍惚,上次这么痛还是在上次……
冬宜密雪,却成了今夕一个人的受难日。
寒夜里,她迎着雪落,踉跄着迈过结着银霜的砖路。
行至那间亮着烛火的屋前,她咬着无血色的唇跪在雪地里,丹田处的衣襟还渗着血,成了深冬雪景里唯一一抹颜色。
她透过窗扉看着那簇摇曳的烛火,语气轻缓微弱,却足以传进屋内那人耳中。
“师尊,弟子不守门规,败坏门风,残害……残害同门……品行……不端,自无颜留在宗门……”
她抬头,虽声色虚弱疲惫,却一字一句叫人听得清晰:“恳请师尊许我离开逐云宗。”
拂着树梢经过的风带走了她的尾音,屋内久久没有人回应。
久到她艰难地撑起身,最后看了屋内人影一眼,准备离开。
“不许。”
动身前一刻,一声比风雪还冷肃的声音传至耳边,今夕怔住,回过头:“为何?”
屋内再没了动静。
这是她至今都未能获得解答的问题。
“你的丹田受过很重的伤?”
耳边再次响起那冷肃的声线。
醇厚的灵力充斥她的全身,眼前像是有一团黑雾上去,她好半天才看清沈清客的脸。
他淡色的唇微动,问了她一个称得上可笑的问题。
今夕微微挣动,离开了他的手,她没有回答沈清客的问题,而是转而问道:“沈仙师,如果说,你有一个爱徒,她指认你的另一个普通弟子陷害于她,你会如何做?”
沈清客对她这个没头没尾的问题愣了一瞬,但他还是张口答道:“自是先禁足,待查明真相。”
今夕偏头,眼底涌现沈清客看不透的情绪:“若是她已经被定了罪,受到了刑罚后,又主动提出离开宗门,你会允许吗?”
沈清客有些茫然,但还是认真回答:“品行不端,陷害同门之人,自是该逐出宗门,这是宗门的规矩。”
今夕心里嗤笑,正欲站起身,又听到了沈清客的后话。
“但……若这徒弟有可能是被误会的……另说。”
整理衣袖的手指僵住,周身没由来地泛起一股冷意。
许久,她发现,这股冷意尽数来自沈清客,日后被她视为仙人的人。
“我知道了……”她再次抬眼的时候,杀意已被她掩去,明眸恢复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