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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打乱了三哥让我一毕业就回c城找家学校当个老师接着找个老实男人嫁了安安稳稳过一生的计划。

我撇下三哥独自去了花城,坐着绿皮火车,怀揣着四百块钱,那是我最后的全部家当!

一下火车,我便买了张花城的地图,一份名为《南方》的报纸。我一边看着报纸一边啃着馒头,一边想着,老子也要做这样的大新闻,为生民立命,为天地立心,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我在看着地图,把整个花城柔软地装在了心里。

最后,我坐着地铁来到了美院。

我颤巍巍地打通了那个宿舍的电话号码。

电话响了许久许久,也不见人来接听。

我失望极了,正要挂掉电话,一个男人的声音猛然响起:“雷候,揾边个?”

我吓了一跳,吱唔着。

“我……我找许诺!”

“哎,我就是许诺,你哪位?”

男人爽朗一笑。

“我是……陈尘……陈尘的……朋友,我能见你一面吗?”

“陈尘啊,他不在哦,他上课去了!”

什么?

我如遭了雷击,手指冰冷地握着手机。

“陈尘,他不是……”

我屏住呼吸,我的心像断线的风筝,在深渊里沉沦。

我明明看见他冰冷地躺在冰棺里,浑身没有一丝热气,医生也宣读了他的死亡告知书。

“喂?你还在吗?请问你系边个呀!”

许诺的声音带有明显的南方口音。

“我是万宁!你能不能带我去学校找他?”

我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

别慌,万宁!

“啊啊,你就是万宁啊!他下课了就回来了,要不你来我们住的地方等他?不不不,我去接你吧,你现在在哪里哦?”

许诺听到我的名字,似乎很惊讶,也很欢喜。

我告知了他我所在的位置,他很快就骑着一辆除了铃不响哪哪都响的破自行车就来了,脚上还踩着一双烂大街的人字拖鞋。

“万宁!万宁!”

那男生穿着一件蓝白条纹的汗衫,黑色齐膝短裤,皮肤略为黝黑,身高体长,眼睛里泛着南方人特有的淳朴!

许诺把车扔在我面前的地上,哐当一阵乱响。在我身边转了又转,看了又看,像在牲口市场挑牲口的老农!

“啧啧啧,真的是万宁啊!苍天啊,老子今天终于见到本尊了!”

我不明白他为何要这么说,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你认识我?”

许诺扶起他那破自行车,拍了拍后车座。

“你是陈尘女朋友嘛!哪个不知哪个不晓啊!靓女,请上来。”我带你去找陈尘,他应该在画室!

我上了那辆破自行,许诺骑着哐哐当当的自行车沿着美院院墙的路边一直往前驶去。

我坐在那车上,好像魂与魄都飘走了。

“我们在学校外面租了个画室,好快就到了,就在前面。”

我不明白那叫许诺的男生为何表现得如此不同寻常。

在那座通体红砖的小楼里,一间不大不小的画室,摆放着大大小小的石雕像,我认出了不穿衣服的掷铁饼者,光屁股的大卫,一脸苦闷的思想者,以及很多我叫不出名的光着身子的小天使们。墙上也挂满大大小小的画作。

在那一堆冷冰冰的石雕像中,那个身材颀长面容沉寂的少年,坐在一团柔若轻云的光线之中,正对着画布,全神贯注旁若无人地做着画。

“陈尘,surprise!你看谁来了?”

许诺傻呵呵地在那笑着。

他转身看见我,脸色霎时变得惨白,直接从凳子上摔了下来,撞倒了画架,要多尴尬就有多尴尬。

“阿……阿宁!你怎么来了?”

陈尘?!

我不敢相信地望着他。眼泪簌簌地跌落下来。

“你是喜极而泣吧!哈哈!”

许诺看着我俩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的架势,直接给懵圈了。

“怎么了这是?你们两个?”

“请你出去,我有话要问他!”

我指着门外。

“有什么话好好说嘛!”

许诺还待说什么,陈烟已经把他叉出去了,砰地把门给关上了。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看着那张我日思夜想即熟悉又陌生的脸,我几近癫狂地一把抱住他!他身上那股熟悉的淡淡的花的味道,我从不曾遗忘过。

“陈烟,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

我抱住的那个大男孩,如一片风中的树叶瑟瑟地在我怀中颤抖不已。

陈尘的死给他莫大的打击,他放弃了一切,去美国留学学医也不过是为了救治陈尘,如今斯人已逝,他彻底失去了继续学业的信心。回到国内,他便萌生了顶替了陈尘的身份继续留在美院深造的念头。

对他而言,死去的不是陈尘,而是他陈烟。

他要努力完成陈尘的学业,努力为他把这条多舛的命延续下去。

如果不是我心中的那缕执念在作祟,执意要到花城来看看陈尘他曾经生活过的地方,大概无人能发现他的秘密。毕竟,他们兄弟俩长得太太太像了。

我抱着他,尽量去体味他的悲伤,眼睛却望向了那面雪白的墙上挂着的一溜烟的画作。杂乱无章的墙上挂着的大大小小的画作,都是我,都是万宁。

万宁在哭,万宁在笑。张扬的万宁,温柔的万宁。奔跑的万宁,坐在香樟树下读书的万宁,背着小男孩下山的万宁……

万宁,满墙、满眼都是她,大大小小的万宁,或忧或喜的万宁。

我放开他,慢慢走向那面墙。眼泪不受控制地滑落下来。

那些画都是陈尘画的。

那个眼里心里都是我的男孩子,已经不在了。

“那你的心,在哪里呢?”

那个大雪纷飞的夜里,他抱着我拷问我的心。

我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

陈烟带着我去了他的住处,那间和许诺合租的房子里,也到处挂着我的画像。

现在我总算是明白了,许诺所说的,何人不知谁人不晓是什么意思了。

“陈尘他画画只画一人,那就是画像上那个女孩子。”

许诺眨着眼睛说,“下午我要出去一趟,你们请便。”

房间安静得可怕,只听见风吹过桌上花瓶里怒放的野花的声音,空调发出的呼呼杂音。

一路奔波劳累,加之见到死而复生的“陈尘”陡然出现在面前,那种不啻于小说情节的起伏跌宕,着实把我的肉体狠狠地煎熬了一通,也把我的灵魂重重地激荡了一番。

我终究未能扛住这六月的酷热,倒床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