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今日天冷,沈钰的手就有些微凉,但寒川的手却很温暖,握在手中就像个小汤婆子。谁能拒绝手感这么好的人肉汤婆子呢?
反正沈钰拒绝不了。
两人在浅浅的夕阳下走出了无义城,由于他们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为了减轻雪见的负担,所以他们便只能同骑一匹马。
一开始两人还保持着一定距离,可走出去没多远,沈钰就发觉自己的后背与寒川贴得实在是太近了,他甚至能感觉寒川的下巴,有一下没一下搁到自己的肩上。
不是故意的,像是那种太累太困,身体已经开始不受控制,可意识却又强撑着不肯倒下的那种。
想来他今日跟着自己逛了一整天,体力活又都让他干了,如今这放松下来,他可能是累了,于是沈钰便问他:“你可是困了?”
“抱歉”,闻言寒川立马直起了身板,淡声问道:“可是压到你了?”
“你累就靠着我歇会吧”,能听得出来他在强撑,这段时日碍于他对自己实在是太好了,再加上他今日这么辛苦,沈钰的心软的不行,他温声提醒道:“等到了我再叫你。”
“可以……”,本来是疑问,可下一秒寒川便不推辞了,他直接靠在了沈钰身上,又将下巴搁在了他的肩上,两人贴着脸,他闷闷的应了一声:“好。”
这姿势实在是亲密得有些过头,导致沈钰噌一下激起一层鸡皮疙瘩,毕竟普通男子之间,哪怕是兄弟都不会挨得这么近,原以为这已经是极限了,不曾想更过分的来了。
寒川又直接伸手揽住了他的腰,原本说是让他靠一靠,可如今自己更像是被他抱在了怀中。更关键的是他环抱上沈钰后,就直接合上了眼帘,呼吸也随之平稳了下来,一点反应时间都没给他留。
沈钰:“………”
还真是得寸进尺!无奈之下他只好让黑宝跟雪见放慢了速度,配合着尽量让寒川待着舒服些。感知有损的他听不到寒川的心跳,甚至连他微弱的呼吸在他听来都像是若有若无,只是鼻腔充斥着的梨花香还算明显。
这些年黑宝一直生活在无尘之境,所以它看上去跟雪见似乎关系很好,两匹马步伐一致,还不时眉来眼去的。
两匹马,一双人,行走在归家的路上,静谧安宁,也不知为什么,沈钰却偏偏在这种诡异的氛围中,感受到了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他简直被自己的诡异给整笑了,差点就笑出了声。
他不禁感慨身边的人变化真大,寒川上辈子明明跟他见面就打,堪比仇人,可这辈子自己却只能躲沈骏躲得远远的,反倒跟这个仇人贴在了一起。
还真是世态无常,沧海桑田。
这走着走着,沈钰忽然发觉身上有点冷,虽然如今太阳在渐渐落山,气温降低也正常,但他觉得这冷得实在是太怪异了。
一开始还能承受,可随着天色渐晚,沈钰就愈发的感觉难受,甚至开始忍不住有些抖擞。寒川如今睡着了,怕他睡得太沉染上风寒,于是他便打算把他叫醒,他轻声道:“川,你先醒醒,太冷了,回去再睡。”
沈钰:“……川?”
可偏偏寒川却没有任何动静,无奈之下他只好改成单手拉绳,另一手去拍了拍腰间那两只大手,可就在指尖落在他的手背上时,沈钰浑然一怔。
“寒川,寒川!?”一股寒意油然而生,他至此才意识到原来身上的寒意来源是身后之人,他睁大了双眸,僵硬地缓缓侧首。当两张脸颊相碰之时,果不其然,他的脸也冷得骇人,再加上沈钰感受不到他的呼吸跟心跳,这使得他感到一阵恐惧,他慌乱的喊道:“川,雪尽?你醒醒!雪尽!?”
他该不会……
不会吧?他明明只是太累睡着了,可怎么会一点呼吸体温心跳都没有!?
这到底是自己的问题,还是……
他根本不敢往下想,太熟悉了,冰冷的温度,静止的心跳,停止的呼吸,都是他所畏惧的一切。
他不自觉的攥紧了寒川的手,随后轻夹马腹,开始加速。
心脏开始不受控制的狂跳,他唇线紧抿,死死的攥着寒川的手,想要试图让它回暖,可如今他就像一具死去多时的尸体,又像是一个无底洞一般的冰窟,正源源不断的抽离沈钰的体温。
“雪尽,你别睡”,声音不自觉的开始颤抖,脑海不受控制的开始回忆起死亡的瞬间,沈承运的脸,瑜箐的脸,辛苒,甚至是母亲。多得数不过来,多得说不清名字。
寒风冷冽,树影重重,不觉间天空忽然飘起了小雪,似是在落井下石,想要彻底将他淹没在寒冷中。
掌心的温度已经彻底消散,冷得他掌心生疼,可他仍旧不死心,最后干脆钻进了指缝中与人十指相扣,唇间还不断呼唤道:“快到了雪尽,你醒醒,我们到了。”
眼看着前方终于出现了无尘之境的入口,而耳畔却突然传来一阵微弱的回应:“嗯?”
沈钰心头一颤,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猛的侧首看去,问道:“雪尽,你!”
也不知道是不是无意的,寒川的脸正好凑了过来,齿间还未说出的话,被冰冷的脸颊给封住。
“………”,寒川也明显一愣,凤眸微微睁大,他怎么都没想到一觉睡醒,沈钰居然会给他这么大一个惊喜,脸颊的触感如梦如幻,像是怕梦破碎,一时间他竟也没敢乱动。
意识到不对的沈钰猛的回正了头,脸颊像是迎面被泼了盆开水,头顶简直在冒烟。而自己的唇瓣像是失去了知觉,麻木得简直感受不到它的存在,直到走到阶梯前,黑宝自觉停下了脚步,沈钰才欲盖弥彰的说道:“到,到了。”
寒川这才微微直起身板,若有所思的应了他一声:“嗯。”
怎,怎么就不动了呢?你倒是下去啊!沈钰慌得不行,颤声提醒道:“你,你下去。”
“好”,虽然不知道自己睡着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见他耳根简直熟透了,寒川实在是忍俊不禁,怕把人吓坏,他便动了动手指以示提醒,说道:“那你先,松开?”
“我,哦!”,沈钰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死死的攥着他的手,掌心甚至还因为太过于紧张而出了汗,他像是触电一般猛的收回了手,赶紧解释道:“我是见你睡着了,我怕,怕你……”
“我知道”,寒川翻身下了马,随后便掀起眼帘,对他伸出了手,从容地说道:“你是担心我。”
“呃,嗯”,沈钰只能颔了颔首,借力下了马,小声道:“知道就好。”
也是直到刚才,当他再次接触到他的手时,沈钰才发觉他的体温已经恢复了正常,所以说刚才他为什么会冷得这么骇人?
沈钰自然不会去问他,毕竟此事古怪,再加上他不认为寒川会老老实实回答他,所以此事就只能作罢。
毕竟他也不清楚到底是自己感知的问题,还是寒川的问题,况且他有强烈的预感,如果自己真的开口问了,寒川定然又会用什么“所修之道”之类的来搪塞他。
但碍于适才所发生的事实在是太过于古怪,再加上他在寒川面前整出这么大一死出,所以上山时他便主动帮寒川提了不少东西,甚至还走在了最前方,像逃命一般以最快的速度冲了回去。
而这一天所发生的事,至此也被他深深埋进了内心最深处,两人只得心照不宣的当做无事发生。
除夕将至,虽然无尘之境内的门生不多,但山河月影却有着几千号人,仅凭沈钰一人之力做自然不了这么多吃食。但以他的性子来看,就算做不了,他也会尽量让大家都尝到他所做的美食。
所以一大清早他便来到膳堂开始处理食材,倒也不是自然醒的,只是寒川今日起身时,沈钰也不知为何就跟着无意识的坐了起来。
寒川原本还哄着他让他多睡会儿,可他后来却怎么也睡不着了,所以他便干脆起身出门,而他那些无所事事的小徒自然也会来帮忙。
一群人忙中寻乐,一边说笑,一边忙活着,从他们的话语中得知,寒川每年除夕都会亲自下厨给他们包饺子,尽管他本人辟谷。
这一习惯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寒川的实力自然毋庸置疑,但他的厨艺当然也是毋庸置疑。这也就导致了这些小家伙,非常畏惧除夕这天的晚宴。
他们说虽然寒川成日里神龙不见摆尾的,但除夕晚宴这天的饺子,绝不会缺席。难吃就算了,里面放的铜板还多,牙口不好的还真无福消受。
“放心吧,为师的厨艺你们还不清楚么?”沈钰忘记自己正在和面,他直起身板昂首挺胸的拍了拍胸口,信誓旦旦的说道:“为师出手,包你们满意。”
“噗……”看着面粉抖落,而他的胸口也沾上了一个白色的手印,一众人忍俊不禁,提醒道:“师尊还是先去洗洗吧。”
“哈哈哈哈哈。”
“噗……”,一并响起的还有一个熟悉柔和的声音,不止是沈钰觉得熟悉,就连在场的人都清楚这个声音的身份。
一时间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静了下来,纷纷回过头去,而这一眼,沈钰只觉得恍若隔世。
他不自觉的睁大了双眸,愣愣的僵在了原地。其他人纷纷对着他躬身行礼,齐声道:“见过大宗主。”
“不必多礼”,来者还是一如既往的唇边带笑,他摆了摆手,温声道:“我只是路过进来看看罢了,你们继续。”
昨日下了一夜的雪,如今天地间都被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白色,大地一片安宁,白雪皑皑,银装素裹。
树枝上挂着小小的冰凌,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沈钰从膳堂出来时,正好看见寒峰正微仰着头,欣赏着这一切。
呵出的热气在冷风中形成了一团团白色的雾,他身上裹着的黑色氅衣在天地一片白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十分抢眼,沈钰向他缓缓走了过去。
“月尘”,寒峰缓缓回过头来,依旧是一副笑意盈盈的模样,他温声道:“好久不见。”
自上一次在处理邪祟时见过一面后,到如今已有几月之久,上次只是匆匆一见,所以对于当时的细节沈钰已经记不太清了。如今当他与自己正面相视时,沈钰才终于意识到距离自己死亡到如今,已经过去了整整十年。
寒峰的相貌与从前相差算是不大,只是岁月改变的不单只是一个人的相貌。从前觉得他在一众宗主中算是最平易近人的一位,且看着亲切,就像是一位大哥哥。
而如今的他完全就是一副一派之主的模样,尽管他仍旧爱笑,仍旧温和,可他身上的气质如今已与过去完全不同。
与寒川那张还如从前的脸相见,倒没觉得有什么,可如今站在寒峰面前,他却感到一阵百味杂陈。他捉摸不透如今他对自己的态度,而自己也不知该怎么面对他,无端感到一阵紧张,沈钰讪讪道:“清雅哥……”
“看来你如今恢复得不错”,他一笑起来眉眼的细纹就格外明显,柔和的目光上下打量了沈钰一番,最后评价道:“不过这张脸倒是不太契合你的性子,看着面生。”
“先前也从未见过他”,沈钰猜测道:“看着像是北方人。”
“听闻除夕过后”,寒峰微微敛了笑,眸光已然变得深邃,但却叫人捉摸不透情绪,他平静地说道:“你与雪尽就要动身去找回你其他魂魄了。”
“对,”沈钰颔了颔首,想来寒峰会来找自己,或许也是因为寒河的缘故,于是他便说道:“待我寻回记忆后,定然会将初泽之事如实相告,若他真为我所杀……”
说到这里,沈钰顿了顿,随后又继续说道:“等一切结束,我……自会回来,任凭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