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洛弗整理东西的时候,她没有休息,直接去往画室,在黛西的画框夹层里找到了维斯塔家族残缺的画谱,正是记录复生画术的秘笈,不过这对他们来说没有意义,就算拥有鬼斧神工的画技,流淌着相同血液的人是不能在画中相见的。而嵌在画框里的空白画布承载着塞拉和玫的生命与灵魂,只要画布安然,他们就会在另一个世界里永远幸福。
她把画框重新收放了起来,正巧叮当进来送冰镇果汁,她叫住了它,叫它给她讲故事。
叮当抹了抹眼角的泪,抽抽搭搭地问:“小主人,你想听什么故事?”
艾莉奥丝一字一句地说:“我想知道,梵妮·维斯塔是怎么把我送来的。”
叮当捂住了嘴,使劲摇头:“不行,不可以,小主人,叮当不能说。”
艾莉奥丝平心静气地说:“从前爸爸妈妈不允许你提这件事,除开保护我的意图以外,恐怕也是担心我体会到寄人篱下的酸楚,但现在我已经知道了,我不是温德尔家族的孩子,所以,就请你告诉我吧,叮当,告诉我,我的来历,我的过往。”
叮当紧紧捏住自己的双手,仿佛正遭受着巨大的折磨而百爪挠心。
“好。”历经一分钟的漫长思忖,终于,它发颤地开口,“那是一个冬天,多年杳无音讯的梵妮·维斯塔出现在了温德尔庄园外,模样饱经风霜,夫人抱着她大哭了一场。重逢是美好的,她们时不时聊起童年的故事,偶尔也聊肚子里的孩子取什么名字。梵妮的预产期比夫人还要晚将近一个月,但12月20日的晚上,梵妮耳垂的茶梗掉落后,由于情绪过分激动,早产生下了小姐你。她经历过大出血,产后恢复得不好,又强行用神秘的魔法压制住你体内的狼人血脉,身体就这样垮了下去,平时除了照顾小姐你以外,几乎每分每秒都在画室画画,夫人怎么劝也不听。又过了两个月,气温变暖了,梵妮的身体和精神状况忽然好转,叮当和其他几个家养小精灵按照主人吩咐置办了一场丰盛的晚宴表示庆祝,可是当晚梵妮却不见了,夫人找遍了庄园,当她去往画室时,才悔恨为时已晚。”
艾莉奥丝垂下眼睛,这和缠着妈妈听小时候趣事的欣喜截然不同。
知道了又有什么用呢?不管是哪个家,她都没有办法再拥有。
藏站在门框外把故事情节听了个大概的普洛弗走了进来,慢悠悠地说:“这么说,你反倒比我大十来天。”他的眼睛和鼻头红红的,好像才哭过,又平息了,着急前来关心她。
“是啊,我不是你的妹妹了,普洛弗。”艾莉奥丝悲伤地说,但不是因为出生日期。
“我不会给你做我姐姐的机会。”普洛弗捧起她的脸,她从他绿色的瞳孔里看清自己的迷茫与无措,然后他拥了过来,闭上眼睛,用那种幼时安抚她入睡时温和的语气轻声说:“你永远是我亲爱的妹妹,到现在更是成为我的唯一,我要你明白,我只有你了,艾莉。”
泪水从眼角滑落,他们都在对方看不见的后背哭泣。
六月底,艾莉奥丝在月圆夜时彻底变成了一只雪白的狼,她好像在北美历经重重围剿时就突破了母亲当年施下的禁制魔法,但还是无法操控不理智的躯体,幸好普洛弗在翻倒巷购买到了一批狼毒试剂,及时解决了需要加倍服用魔药导致存储不够的困扰。
普洛弗为了补贴家用又重新回到破斧酒吧打起了黑工,他也不过才十五岁,明明该是像罗恩·韦斯莱在对角巷双胞胎哥哥开的魔法把戏坊撒欢的年纪,却毅然挑起了整个家的重担。
而在普洛弗努力修复、重建的轨道里,她想方设法也没能从那场触目惊心的噩梦中逃脱,总在入睡后梦见被狼群撕咬的盖伦,倒在血泊里的黛西,她不停奔跑,可是黑夜没有尽头。
那天晚上,在被普洛弗哄睡的第三个小时后,她再一次惊醒,但这次他不在她的房间里。
隔壁的灯暗昧地亮着,艾莉奥丝拉开纱幔爬下床,赤着脚朝外走去,嗅到虚掩门缝溢出的淡淡烟草味,投在长廊木地板上的剪影瘦削、孱弱。
她推开门,眼见缥缈的烟从他口中轻呼,夹在他修长手指间的香烟宛如一朵绽放的红色风轮花,伴随着指节轻微颤抖而凋零的丝蕊在地毯上熨烫出灰色的季节。
昏黄的灯光映照在他的脸上,少年的眼睛在失真的迷雾里沉沦又与清醒的理智交替,没有来得及处理的胡茬呈现迷蒙的淡青色,长长的发丝凌乱得像是风尘仆仆的赶路人般。
她被困顿在仇恨中,都没有注意到哥哥在短短一个月里压迫得自己仿佛苍老了几岁。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做。”普洛弗反手撑在书桌边,耷拉着脑袋说,“我的心很痛。”
出事以来他总是把自己伪装成从前深沉的父亲,就好比模仿吸烟的动作就能感受到父亲的存在了,这是他头一次坦白自己的心境,也算是好事了。
“如果这能够让你好受些,那就这样做吧。”艾莉奥丝说着,走近他,轻抚他的后背。
“艾莉。”普洛弗掐灭烟头,抬起脸看着她说,“我们离开英国吧。”
“可是,我们不是说好要给他们报仇吗?”艾莉奥丝不解地问。
“我不想那样做了,我只想和你好好生活下去。”
“现在就很好啊,要是复仇成功,说不定会更好。”
“我说的更好,是没有仇恨的,只有我和你的更好。”普洛弗认真地说。
“我做不到。”艾莉奥丝摇头说,“他们夺走了我的亲人,我没有办法遗忘仇恨。”
下一刻,她还想固执争辩的嘴被柔软的他的唇瓣围堵了起来。
他猛地搂住她,欺身将她一点点推到桌缘,她的呼吸也紧跟着变得急促,耳边混杂着鼓噪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