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神迦梨在圣剑绽放的光辉中消失了。
至此,第四次圣杯战争中遭到过分针对的第二对主从——早已分崩离析的弓兵组,完全退场。
作为御主的远坂时臣被言峰绮礼背刺,作为从者的女神杜尔伽也在他的有意引导下铸就灾厄,最终被圣剑使讨伐。
而一手促成如今局面的这个男人——言峰绮礼,现在又在做什么?
时间回到不久之前。
“肯尼斯?肯尼斯!”
索拉用力地晃动肯尼斯瘫软下去的身体,大声呼喊。
但是没用。
肯尼斯只是紧锁着眉头,一动不动,任由她像甩布娃娃一样把自己甩来甩去。
这可把索拉急坏了。因为导致肯尼斯昏迷的罪魁祸首现在就站在对面呢。
要是叫不醒肯尼斯,她也得跟着一起玩完。
——因为不是嫡子的缘故,索拉并没有继承索非亚莉家族的魔术刻印。
因此,她虽然资质不差,但实际的魔术水平相当有限,更不用提和肯尼斯相比较。
如果说连肯尼斯都毫无反抗之力的话,那么她也可以就这样躺着等死了。
——说不定现在直接跳下去摔死,反而会更轻松一点?
索拉一边扇着肯尼斯的脸,试图把他打醒,一边又瞥了眼下面,一时间竟然有点意动。
而言峰绮礼也是站在原处,老神在在地看着索拉,随便她行动,完全没有要动手的意思。
局面一时间“僵持”住了。
但下方传来的打斗声,还有时不时能瞟到的,阿兹·达哈卡被全力以赴的罗穆路斯按在墙上暴捶的样子,就算索拉是个外行,多少也看出来了,继续这么下去绝对会是罗穆路斯的胜利。
到那时,眼前这个冒牌神父还会放着她和肯尼斯不管吗?
索拉觉得,这种时候还是别白日做梦比较好。
那该怎么办呢?
眼下肯尼斯失去意识,自己又是个半桶水的菜鸡,面对敌人,自己能做什么?
索拉绞尽脑汁地思考着,脑中突然闪过一个画面。
她曾经在肯尼斯那里看到过他从某个学生那里收上来的漫画书。
这件事要是放到普通的教学机构,索拉连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但它发生的地点是时钟塔,而且是埃尔梅罗教室。
索拉因为这个特地去了解了一下事情的原委。
据说是那个学生在肯尼斯的课堂上看漫画,还笑了出来。连续几次之后,恼怒的肯尼斯终于忍无可忍,没收了他的漫画。
那本漫画索拉随手翻看过几页,但内容全是某个人自卖自夸的长篇大论。
这种行为似乎被称为……反派死于话多?
索拉不是很能理解这种行为的意义,但现在,在她的眼里,言峰绮礼的形象逐渐和漫画里那个满嘴顺口溜的搞笑角色重叠在一起。
会有用吗?
——不试一试,怎么知道。
“你对他做了什么?!”
索拉有些急切地质问道。
身为弱者而向强者质问是件很愚蠢的事情。但事情都已经演变成这样……
反正也不会更糟糕了,不如虚张声势一下,起码气势上不能输。
——反正索拉看漫画里是这么演的。
而且她心中也有所猜测。这个神父不直接对他们动手,应该还有着别的目的。
不管是想利用他们还是想戏耍他们,总之还有着周旋的余地。
如果能从他口中套出他对肯尼斯施展了怎样的手段,就算她是个半桶水,说不定也能急中生智把肯尼斯叫醒。
等他醒了,再不济也有着三划令咒可以使用,努力一下的话,活命还是有可能的。
“我做了什么?”
言峰绮礼重复一遍索拉的问题,摇了摇头。
“我什么也没做。”
“我不过是把他送到了某个现在还不便出场的恶魔面前,让他们能够进行对话而已。”
“放心好了,这不会有什么危害的,最糟糕的后果也只是疯掉罢了。”
“说起来,索拉·娜泽莱·索非亚莉。你非常痛恨吧,自己‘心甘情愿接受政治联姻’的命运。”
言峰绮礼话锋一转,把矛头转向索拉。
这个女人是很典型的“大家族来往的牺牲品”。
1994年之前,降灵科的学部长——卢弗雷乌斯·娜泽莱·尤利菲斯为了统合并不怎么齐心的贵族主义阵营,而将女儿许配给了矿石科的年轻君主,也就是肯尼斯。
哦,不对。以这个世界的进程来看的话,现在只是1990年而已。
也就是说时钟塔内部,贵族主义阵营和民主主义阵营的摩擦提早了吗?
虽然也是个有趣的发现,但现在似乎已经可以归为无用的情报了呢。
——言峰绮礼暗自思索着,嘴巴却没停下。
“你平日里也因为这个,总是挖苦自己的未婚夫,对吧?”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护住他?”
“……”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在保护他了?
我tm是想活下去!
索拉眼皮一跳,表面上还维持着千金小姐的仪态,然而心里却已经破口大骂到唾沫横飞的地步了。
言峰绮礼说的其实没错。
她并没有那么讨厌肯尼斯。顶天了也就是无感的程度,要说厌恶,那还谈不上。
她一直以来态度恶劣的根源,都是因为那个所谓的“婚约”,那个被强加在自己身上的责任。
它就像一根绳索,死死地拴住索拉,将她困在富丽堂皇但却十分空虚的宫殿里面。
因此,索拉把无处发泄的郁气扔给了系在绳索另一端的另一个“受害者”,肯尼斯。
作为未婚夫,肯尼斯没有做错什么。
正相反,他做得很好。
若真要从他身上挑出一点毛病来,那就是太热情了吧。
热情到让索拉有些应激的地步。
可以说,索拉对肯尼斯的恶意有很大一部分是一种迁怒。
再过分一点,甚至可以说是一种无理取闹。
但是,她现在并没有明确地意识到这一点,或者说她并不想意识到。
——因为那样的话,自己就没有理由再维持现状了。
——那样的话,青涩的自己就会完全死去,变成认命的索拉了。
基于软弱而幼稚的想法,索拉才呈现出现在这种“正在被强扭的瓜”一般的别扭状态。
敏锐地察觉到这一点,言峰绮礼开始尝试对她进行诱导。
“假如他死了,你就不用再受……”
“哦,我明白了。”
言峰绮礼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你没办法想象肯尼斯消失之后的事情,对吗?”
“就算他死了,只要你还活着,你的父亲仍然会给你安排新的联姻对象,你还是没办法逃脱这种宿命。”
“原来如此,我理解了。”
“那么,要不要看看另一个世界的你,做出了什么样的选择?”
言峰绮礼十分“好心”地提议道。
配上他那身神父服,要是换一个正常一点的场景,还真有点像怜悯信众的善良神父。
“……?”
索拉有些动摇。
见她已经意动,言峰绮礼勾起嘴角,直接开始行动。
他身上的圣痕又亮起黑红色的光,拖拽着索拉的意识,牵引她进入幻境。
在恍惚中,索拉看到了另一个自己,还有一名眼角生有黑痣的英俊从者。
就在索拉要完全闭上眼睛的时候,一直在下方与罗穆路斯缠斗的阿兹·达哈卡突然冲上来。
他一把捏住言峰绮礼的脖子,撞碎墙壁,消失不见。
索拉一下子清醒了,眼前的画面消失不见。
下一个瞬间,闪耀的光辉撕裂了包裹着酒店的黑暗,令外壁几近粉碎的酒店大楼暴露在外。
失去了阿兹·达哈卡的支撑,大楼瞬间裂解成一小块一小块的碎片,向下倒落。
失重感席卷全身。情急之下,索拉拽着肯尼斯,把他拉到自己身下,然后用手肘抵住他的后背,试图把他当成用来缓冲的垫子。
没有太多的思考,罗穆路斯放弃追击,来到两人身旁,将他们托起。
深红色的结晶盾在罗穆路斯周身展开,将索拉和肯尼斯庇护在内。
在罗穆路斯的控制下,三人绕开在光芒中向上飞起的石片,安稳地落到地上。
“……”
罗穆路斯扫了眼昏迷的肯尼斯,还有抱着他、面色阴郁的索拉,眼神微动,但什么也没说。
言峰绮礼和两人的交谈罗穆路斯听得清清楚楚。
他的意思很直白,话语也说不上多有语言魅力,但在阿兹·达哈卡的能力加持下,对肯尼斯和索拉产生了不小的影响。
罗穆路斯清楚,这时候再用言语进行劝导,作用已经微乎其微,甚至会让情况变得更加恶劣。
尤其是肯尼斯。
罗穆路斯不知道他在敌人制造的梦境里目睹了什么样的“命运”,但根据言峰绮礼的话,再结合罗穆路斯在肯尼斯身边的见闻来说,应当是“无论如何都要死掉,给和自己有矛盾的学生让路”。
这对心高气傲的肯尼斯来说是件很难接受的事情。
因为那样的话,那他过去的人生,作为饱受赞誉的神童而立足,并一直为之自傲的自己,不就和笑话没有两样了吗?
——没有人第一时间进行正确的引导的话,肯尼斯一定会钻进这个牛角尖里。
而很可惜的是,引导的时机已经错过了。
只能希望这孩子不会背离罗马,走上歧途吧。
否则,便只有由吾来亲手结束他的生命了。
——罗穆路斯沉默着,双手抱胸,眺望向远方。
大楼崩塌,落下的碎片在席卷过来的光之洪流中化作尘粉飘散。
周围因阿兹·达哈卡洒落的黑色血液而燃起的火焰也在光芒中逐渐分解、熄灭。
在罗穆路斯的视野中,跨过璀璨的光辉,可以看见。一定高度以上的建筑全都被拦腰折断,上部突兀地消失不见。
在那里恐怕是有着一条分界线,以致于圣剑的光在上方和下方的威力天差地别。
如此看来,另一个世界的圣剑使也相当出色啊。
“吾果然没有看错眼,那果然,也是罗马。”
双手抱胸、笔直地挺立着,罗马的神祖等待着光芒的消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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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剑的光芒逐渐退去,眼前的色彩又一次暗淡下来,露出满是伤痕的城市。
也许“说那是「伤痕」”,本身就已经是一种妄想了。
因为啊,眼前这副破败的惨状,任谁看了都只能联想到“尸体”一词,而绝非“伤痕”那么美好的词汇。
“呼——呼——!”
亚瑟大口喘着气,疲惫不堪地眯起眼睛。
他将圣剑插进地面,想拄着圣剑维持站立的姿态,身体却失去平衡,往一边倒了下去。
“小心。”
莫德雷德慢悠悠地走过来,刚好伸手扶住亚瑟。
“莫德……雷……”
亚瑟喘着气,想喊莫德雷德的名字,却因为气短而不得不中断。
“行了,这么急干嘛?”
“我就是莫德雷德,是你女儿。别咋咋呼呼的,搞得好像你才是莫德雷德一样。”
莫德雷德没好气地念叨着,拿出一个以诺修斯没见过的新水杯,拧开杯盖,递给亚瑟。
“喏,喝吧。这可是救世主都会大声称赞的救命良药,肯定能让你重振雄风。”
“要是你肯拿着这个去和你那边的母亲大战三百回合,我也不是不能多给你一点。”
“不是我说,摩根这种女人,就得打至跪地,拖到地下室的床上锁起来才行。”
“直接上她,玩她的沟子,她受不了的……”
莫德雷德趁着亚瑟在喝胡姆酒,嘴里像连珠炮一样不停地吐出黄腔。
“咳咳咳!”
亚瑟一个没绷住,直接呛到了,开始不停地咳嗽。
“噢,看来恢复得不错嘛。”
莫德雷德放心地移开视线,看向以诺修斯。
“走吧。接下来,就要轮到你来当「主角」了。”
“你就尽情发挥吧,大英雄。”
“虽然没理由再随便玩弄你的身体真是让人感到非常可惜,但上了战场还在搞黄色可是会被人戳脊梁骨的。”
莫德雷德说着,就要去牵以诺修斯的手。
这时候,一旁的高扬斯卡娅突然窜出来,打断了她的动作。
“别想!”
“我绝对,不会再让你这个碧池有和萨洛斐尔大人单独相处的机会了!”
高扬斯卡娅一把抱住以诺修斯的手臂,炸毛般警惕地瞪着莫德雷德。
“崽崽!”
提亚马特哭丧着脸跳起来,像个抱脸虫一样抱住以诺修斯的后脑勺,双脚则从他的肩膀上跨过去,锁在喉咙的位置。
“不用这样吧,我又不会和你们抢……”
被两人联合针对的莫德雷德只能缩回手,讪讪笑着。
不过她是谁?
她可是莫德雷德,而且是“莫德雷德终极无敌炫彩plus3.0版本”,怎么可能就这样低沉下去呢?
莫德雷德当场就是一个变脸。
“哟,一副人生赢家的样子,真是让人羡慕啊。”
“要不要再来一瓶肾宝?好歹让我也有点参与感嘛。”
莫德雷德掏出水杯晃了晃,调笑道。
“……”
以诺修斯摆出死鱼眼,以显示自己的无语。
我没意见。
这货连自己的黄色玩笑都开,那我还能说什么呢?
——唯有顺从罢了。
“那么,现在迦梨被消灭了,小圣杯呢?去哪里了?”
以诺修斯伸手逮住提亚马特的衣服,把她从自己头上扒拉下来,正色道。
迦梨闹出那么大的动静,要说不在安哥拉曼纽的计划之中,是不可能的。
因此,不知为何会被迦梨持有的小圣杯几乎可以说肯定是安哥拉曼纽将要用到的神奇妙妙工具。
按照正常的圣杯战争系统来讲,大圣杯可以直接看作整个圣杯战争系统,小圣杯则是在战争的结尾召唤并开启大圣杯的钥匙。
小圣杯中积蓄着从者们的魂魄。因为从者来自世界的“外侧”,当这些魂魄回归英灵座时,会造成世界的“穿孔”,形成通往世界外侧的通道。
而小圣杯就是打开并稳固这个通道的“稳定装置”。
当这个稳定装置被破坏,结果会如何,便不必多说了。
——因为摧毁的是作为限制器的小圣杯,而不是孔本身,所以“孔”将会失去控制,引发灾难。
这也是四战原本的结局中冬木大火的由来。
因为卫宫切嗣命令阿尔托莉雅摧毁的只是小圣杯而已,“孔”本身并没有得到有效的解决,导致了黑泥溢出。
以诺修斯关注小圣杯的去向,正是因为它所关系着的圣杯之孔。
圣杯之孔本身并没有太大的威胁性,就算被同样名叫“安哥拉曼纽”的假货污染,影响也很有限。
但是它的性质很特殊,假如被人利用——尤其是被真正的安哥拉曼纽这个“暗黑领域大神”利用的话,就让人很难不担心祂会不会搞出什么烂活来了。
“我看见了。圣杯自己消失了。”
恢复了状态的亚瑟走过来,将水杯还给莫德雷德。
“消失了?”
高扬斯卡娅大吃一惊,刚刚舒缓下去的神经又紧绷起来。
“这又是什么高手了?竟然能在圣剑的攻击中取走圣杯,还不留一点痕迹?!”
“不不不,不是这个意思。”
亚瑟一听,就知道高扬斯卡娅误会了。
“我是说,圣杯如字面意思上的,自己消失了。”
“应该是事先布置在圣杯上的魔术,满足了条件之后就自动触发,将圣杯带走了。”
“这样一来,那位女神似乎也只是幕后黑手的一枚棋子而已。”
亚瑟疲惫地泄了口气,但马上又振奋起精神,打算趁热打铁将事情追查清楚。
“嗯,关于这个,我正要说。”
莫德雷德接过话茬,看向以诺修斯,以及像个头盔一样扣在他的头上、因为断了一只角而眼泪汪汪的提亚马特。
“事实上,我知道小圣杯现在在谁的手里。并且那个人你还见过好几次。”
“……谁?”
“言峰绮礼。”
“……”
以诺修斯张了张嘴。
我怎么一点都不感觉意外呢?
“考虑到时间问题,我们边走边说吧。”
莫德雷德领着一行人,朝圆藏山的方向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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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宫切嗣一个人走在通往大空洞的路上。
他绕开柳洞寺,在一旁的山路上缓缓前行,左臂的袖子耷拉下来,空荡荡地晃动着。
卫宫切嗣为什么会在这里?
因为,他受到了“召唤”。
手上的令咒正在散发着烫伤一般的热量,不断指引卫宫切嗣向着柳洞寺地下的大空洞前进。
他那与圣杯战争系统仅仅依靠令咒这一通道联系起来的知觉不断地提示着他,圣杯已然降临。
卫宫切嗣不清楚新都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导致这样的异变,但他知道,这肯定是异常事态。
而且,极有可能是一个陷阱。
所以卫宫切嗣趁着久宇舞弥不备打晕了她,决心一个人前来。
放弃?
怎么可能。
卫宫切嗣没办法赌。他的人生,他的梦想,他的一切都寄托在圣杯许诺的愿望之上。他不可能在这种时候畏缩,赌这只是一个陷阱。
但是同样的,卫宫切嗣不能让久宇舞弥一起来。
若真是圣杯显现那还好说,但假如这是个陷阱的话,带上久宇舞弥也不过是拉上一个垫背的一起去死罢了。
尽管只有那么一点微末的筹码,但正是因为太过微不足道,所以将它们全部聚集起来梭哈这种事情,卫宫切嗣不敢做。
他没办法赌。
因为他比谁都清楚,但同时又比谁都更不明白,现实究竟有多么残酷。
一步,两步。
卫宫切嗣顺着道路来到目的地的前方。
这是一面石壁。
往上顺着找过去的话,会发现这是柳洞寺后方池子的边缘。
这面石壁其实是一个障眼法,专门用来防止不知情的愣头青意外闯进地下的大空洞里,从而影响到圣杯战争的保密性。
“……”
调整了一下状态后,卫宫切嗣咽下一口唾沫,抓紧手中的粉色汤姆森竞争者,一头撞向石壁。
没有触碰到任何东西。
卫宫切嗣十分顺利地,进入到了“大空洞”内。
但是,抬眼的瞬间,他发现了不对之处。
“天空”变成了漆黑的泥。
就像进入了某种大型洞穴一样,上方被看不到尽头的黑泥所覆盖。
卫宫切嗣顺着黑色中夹杂着深红的天花板,向远处看去,却发现黑泥根本没有一点下降的趋势,而是平行着地面一直延伸。
这也导致四周黑洞洞的,十分压抑。
周围没有石壁的存在。转身挥手也摸不到任何东西。
卫宫切嗣初步确定了,这不是什么错觉,这里的空间绝对有问题。
他看了看脚下,发现地面上的是和天花板一样的黑泥,只不过更加硬质,即便踩在上面也和正常的泥土相差不远,没有天花板那种仿佛无时无刻不在流动的错觉。
滴答。
水滴落在水面上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类似于水,但是是更加粘稠的物质才会发出的声响。在这里的话,是上面的泥状物质落下来了吗?
——卫宫切嗣冷静地作出判断,回头看向声音的来源。
“——!”
看到熟悉的身影的那一刻,卫宫切嗣的瞳孔微微收缩。
那是在黑泥所构成的天花板上,距离他大概二十米的地方。有一个钟乳石一般的泥锥垂落下来,而且长度还在不断地拉长。
但卫宫切嗣并非因为这个突兀出现的泥锥才感到震惊。
令他心跳都漏了一拍的,是倒挂在泥锥底部的那个人影。
——爱丽丝菲尔。
她用红宝石一般的眼睛静静地注视着他,银白色的发丝垂落,尖端触碰到地面上的黑泥。
她穿着被血色花边点缀的黑色礼裙,整个人倒挂在泥锥上,双脚没入其中。
突然,她笑了。
并不是卫宫切嗣印象里那种纯洁的、温馨的微笑。
——“爱丽丝菲尔”的笑容里,含着爱丽丝菲尔根本不可能做出来的轻蔑和妩媚。
“你来了啊……”
她轻轻念道,明明苍白色的发丝垂落在地,但身上的礼裙却像铁板一样一动不动。
“你是来许愿的,对吧?”
“你是来渴求我的,对吧?”
她望着卫宫切嗣,笑意逐渐地增长。
好像……靠近了一点?
“——!?”
察觉到不对,卫宫切嗣原本有所放松的神经立刻绷紧。
他估量了一下两人之间的距离,发现她居然在自己没有察觉的情况下前进了十多米!
是靠着那个泥锥前进吗?
自己没能发觉,是因为周围的环境太过单调,忽视了她在视野中的大小变化?!
不,不对。
这个家伙,在影响我的精神!
——卫宫切嗣的心落到了谷底。
他赌错了。
这毫无疑问是一个陷阱。
“陷阱?”
“不是哦,这里就是你期待的圣杯。”
爱丽丝菲尔张开双手,抵住胸膛,向卫宫切嗣展示着身份。
做完这个动作,她又开始靠近。
等到抵达卫宫切嗣面前,她已经放下手,略微带着些恶意的笑容也变得十分“纯情”。
卫宫切嗣瞪着这个披着爱丽丝菲尔皮的怪物,毫不犹豫抬手就是一枪。
砰!
起源弹打穿了“爱丽丝菲尔”的脑袋。
但她只是无所谓地笑着,仿佛这一切根本没有发生。
黑色的泥从她的伤口涌出来,将空缺的地方填补。
于是,她又变回完好如初的模样。
“我知道哦,切嗣你想许什么愿。”
“因为啊,这整座城市里,就只有你的‘笑话’,最美味了呀。”
爱丽丝菲尔“纯情”的笑容立刻崩塌,变得饱含恶意。
“拯救人类?让所有人都幸福?”
“呵呵……”
“那我就给你一点希望吧。”
她轻笑着,绕着卫宫切嗣开始转圈。
卫宫切嗣转头,想追上她的踪影,却立刻就失败了。
爱丽丝菲尔消失,就连黑泥也不见踪影。
卫宫切嗣的眼前,出现了两幅画面。
一边,是人类完全灭绝的惨剧。
一边,是人类被当成牲畜践踏的未来。
一切都是那么真实。
真实到卫宫切嗣的心脏都要开裂般,传来清晰的痛楚。
“选吧,拯救人类的方式。你想要哪一个?”
——爱丽丝菲尔带着些许嘲弄意味的愉快声调回响在耳边。
“你把这个……叫做‘拯救’?”
卫宫切嗣的面容一瞬间变得前所未有的扭曲。
“开什么玩笑!”
“这样的,这样的……蠢蛋一样的解决方式,怎么可能是我想要的东西!”
“谁要让这种莫名其妙的未来出现?!”
卫宫切嗣愤怒地咆哮道,眼中满是血丝。
“你好像误会了什么……”
——眼前的景象消失不见,黑泥构成的底色再次填满视野。
爱丽丝菲尔垂着眼眸,用手掌抚过卫宫切嗣的脸颊。
“我不是在和你玩什么许愿小游戏,也没有给你选择的权利。我是在命令你,选一个你觉得合适的结局。”
“假如你不选,那我会自己选择。”
“你该不会以为,自己的话很有分量吧?”
她轻描淡写地讲出一个残酷的事实。
“想好了吗?”
“假如你在这里选择出卖你的族群,那么你会变成全人类的罪人、把人类变成猪狗的恶魔。”
“但好歹没有令他们灭绝,不是吗?”
“说不定在不知道多久以后的未来,就会出现一个英雄,一个救世主,把我这个最大的邪恶消灭掉。”
“可假如你不选,就别怪我按自己的想法来完成你那白痴梦想了。”
爱丽丝菲尔唇角微微勾起,冷淡的眼睛里流动着讥笑的色彩。
其实答案从一开始就只有一个。
她太了解这个所谓的“正义的伙伴”了。
他到最后会做出什么选择,她一清二楚。
“选吧。”
“就像你过去无数次做的那样,自说自话地决定他们的命运吧。”
“这种事情,你最擅长了不是吗?”
——她蛊惑的声调回荡在卫宫切嗣的耳边。
“……我选……第二个……”
卫宫切嗣颤抖着,干涩地说道,泪水顺着眼角滑下、蒸发。
“亲口说出来,愿望才会完成哦?”
爱丽丝菲尔的眼中满是嘲弄。
“……将人类,奴役。”
卫宫切嗣痛苦地闭上眼睛。
拜托了,谁都好。
一定要,消灭掉“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