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从何而来的,柔和到全身都要酥醉般的白净灯光。
那样温柔的光,如字面意思地,一点一点地洒落下来,将两人浸透。
粉色的狐狸垂着眼眸,俯首在那纯白之人的大腿,迷恋地吸食着他的气息。
空气进入胸腔,贪婪地填满每个角落,然后停滞,然后又被压出。
循环往复。
一遍,又一遍。
八条粉色的尾巴轻轻摇曳,如被子一般盖过狐狸的身体。
尾尖伸展过去,如挑逗般,扫着他的肌肤。
他没有特别的反应,只是用温柔到有些宠溺的目光,注视着狐狸的脸庞。
耳朵,被触碰了。
狐狸因此享受地眯起眼睛,展露笑颜。
多么浓烈的气息。
多么令人心醉的“玩赏”。
简直就是……浓缩的宇宙……
好想把他吃掉。
虽然这样说还为时尚早,但当作最后一条尾巴收藏起来的话,肯定就再也没有能阻止我的东西了。
肯定就能永远、永远、永远地紧贴着彼此了。
异闻带,行星,人理……?
那种东西,根本无法与此比较。
——即便那是从未望见过的境界,也不影响我如此断言。
说到底,真的存在着吗?
在「分量」上,比这无限之上的无限还要庞大的存在?
狐狸心里已有了答案。
若要论量级,自己是无论如何也追不上他的,更别提想要将他吞下。
生存圈中没有这样的道理。
杀戮圈中没有这样的道理。
区区一条小蛇想要吞下大象就已经是天方夜谭,又怎么可能吃下整个地球?
弱者无法与过强者对抗,甚至无法升起任何歹意,这是秩序,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身为野兽的自己,应当遵守规则、遵守约定才对。
但……
狐狸清楚地认识到,自己有着过分的欲求。
是他对自己的纵容,像毒药一般增长了小小的贪心,甚至能够抹平彼此之间的差距。
“……”
狐狸满足地将脑袋枕在他的腿上,思绪开始发散。
欲望愈发高涨,逐渐变得无法控制。
试探性地,高扬斯卡娅脑子一抽,向以诺修斯说出了真心话。
——!
话语刚刚说出口,她就立刻后悔了。
但是,面对她的话语,以诺修斯却并没有像她想象中那样露出生气的神情。
“吃掉我?”
他突然笑了。
“哈。假如你能够实现我的梦想,那么就算让你吃掉、连一块残渣都不剩下,就算再也没有任何人记得我,又何妨呢?”
……
不要。
为什么要说那么过分的话?
明明我并没有想要伤害你的意思。
“梦……想?”
高扬斯卡娅呢喃着,探求地望向男人的面庞,却发现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看清。
白色的光依旧那样柔和,笼罩了他的双眼。
“嗯。”
“但是,没用的。”
“你们帮不上我。没人帮得上我。”
“就算是万能的上帝,也同样不行。”
他温柔地微笑着,像在掩盖着某种悲伤一般,手掌轻轻抚过她的头顶。
朦胧中,高扬斯卡娅看到了。
啊……
那枯涸的气息,那个落寞的眼神……
因为我是持有「繁殖」之理的种群,所以才能够明白。
并非是无人陪伴。
那个痛苦的根源,是无人理解、无人倾诉、无人回应的创伤。
那是——找不到同类,放弃寻找同类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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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
高扬斯卡娅眉头紧皱,然后又舒展开来。
她有些迷茫地睁开眼睛,不知所措地擦了擦眼角残留的泪水。
哭了?
谁?我?
高扬斯卡娅不可思议地看着手指上的水分,思绪一时间卡壳了。
我……梦到了什么来着?
她开始努力回想模糊不清的对话。
但是到最后,还是只能想起断断续续的词汇。
“繁殖之理……?”
高扬斯卡娅一头雾水,低声呢喃着。
那是自己现在还没有的东西。
为什么会梦到自己成为半正式的人类恶之后的事情?
我也开始像人类一样幻想美好未来了吗?
高扬斯卡娅表情古怪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随后就将这个困惑抛到脑后。
她下意识地检查了一下身体。
看到自己整齐完好的衣饰,高扬斯卡娅拉下脸。
“咕,没有被夜袭呢。”
“真是难以置信,萨洛斐尔大人的心肠难不成是石头做的吗?明明人家都这样不设防备了。”
她一边抱怨着,一边推开特意虚掩着的房门,往楼梯走去。
来到楼下,高扬斯卡娅看见了以诺修斯、亚瑟、久宇舞弥、化身独臂大侠的卫宫切嗣……
“……”
高扬斯卡娅沉默了。
“咪咕!难不成人家赖床了?!怎么会这样?!”
她不能接受地喊道,因为太过急切,甚至没能留意到自己莫名其妙的口癖。
“啊,抱歉啊,雅斯卡娅。”
“因为透过门缝看到你睡得很香的样子,就没有忍心叫你起来。”
以诺修斯微笑着说道。
“咕!”
别用那种“这孩子真可爱”的慈祥表情看着我啊!
人家是美女秘书,不是乖巧外孙女!
高扬斯卡娅不甘地咬了咬唇,大受打击。
决定了,今晚不睡了。
这样想着,她坐到以诺修斯旁边。
以诺修斯又将视线投回向对面的三人。
先不提久宇舞弥和亚瑟,卫宫切嗣现在的表情可算不上好。
他的脸上蒙上了一层阴霾,浑身上下都丧得不行。
说是死了亲妈也不为过。
——虽然好像也确实差不多了。
事情还要从昨天说起。
久宇舞弥带着卫宫切嗣和他们会合后,一行人开始寻找爱丽丝菲尔的下落。
但是不出所料,爱丽丝菲尔并不是小朋友走丢了那么简单。
自然,一行人一无所获。
而被韦伯的反扑没收了一条手臂的卫宫切嗣,一醒来就听到爱丽丝菲尔走丢的消息,差点就又要昏过去。
对他们这种人来说,行踪不明就已经跟死掉没什么区别了。
就算没有死掉,下次见面的时候多半也会变成人质或者被洗脑的怪物这种性质的东西。
不过,卫宫切嗣好歹是能够亲手干掉养母的狠人,定了定神后,虽然依旧悲痛,但还是接受了事实。
——包括自己“失去了左边的麒麟臂,只能祈祷日后在哪个不知名角落里碰到姓苍崎的那个女人并花大价钱请她给自己做个合适的假肢”这件事情。
至于现在嘛……
一个杀手失去一条胳膊,就像老虎被拔了牙齿一样,威胁性大大降低了。
想要拔出手榴弹的插销,就只能用牙齿。
开枪也只能单手,精准度也跟着下降。
甚至由于重心偏移,身体的平衡都跟着一起被打破。
本来有着阿瓦隆的话,勉强还能尝试着恢复一下……
但很不幸,之前卫宫切嗣将阿瓦隆归还给了爱丽丝菲尔。
也就是说,现在阿瓦隆也跟着爱丽丝菲尔一起消失不见了。
对卫宫切嗣来说,这是个十足的坏消息。
这么一想,虽然就结果上来说是淘汰了骑兵组,但自己却失去了左臂、老婆,以及老婆娘家送来的强力道具、移动泉水。
卫宫切嗣想骗都骗不了自己。
——实在是亏麻了。
而这一切的最终受益者到底是谁呢?
答案是,眼前这两个家伙。
——卫宫切嗣看着以诺修斯和高扬斯卡娅,很想骂两句发泄一下。
但他憋住了。
他并没有要和他们起冲突的打算,更没有要找他们报复的打算。
或许以后会有,但那也是以后的事情。
在己方损失惨重的状况下,他还得依靠面前这两个所谓的“盟友”来扳回一点优势。
不然就连仅存的一丝赢面都没有了。
这时候耍脾气和他们闹掰……
卫宫切嗣不是这样的蠢货。
“……那么,再来谈谈关于爱丽的事情吧。”
在久宇舞弥略显关切的目光中,卫宫切嗣疲惫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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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另一边,远坂邸。
昨日被强制传送到新都,又从新都苦哈哈地赶回来,收拾屋里因受到亚瑟和太公望宝具对撞的余波而留下的一地烂摊子的远坂时臣,此刻正叫上徒弟言峰绮礼,分析起当前的形势。
什么?远坂邸离战场这么远,有什么能被波及到的东西?
当然有了。
比如碎掉的玻璃杯,碎掉的玻璃窗,还有被震坏掉的“精密”魔术仪器。
虽然远坂家是专精于宝石魔术,但毕竟算得上是历史悠久的魔术家系,再加上现在的财产还掌握在远坂时臣手里,没有被言峰绮礼败光,凛也没有变卖家产……
这个时候,远坂家充当魔术工坊的地下室里,有很多远坂时臣自己看了都觉得头疼的小玩意。
天知道他回到家,看到满地的玻璃渣子以及地下室停摆的一堆神奇妙妙工具时,有多么崩溃。
为了修好这堆没什么大用但仍算是远坂家家产的玩意,远坂时臣整整一晚上没睡觉。
只能说他确实是被接踵而来的突发事态搞得脑子有些不灵光了,完全没考虑到在圣杯战争期间,这些东西修好后再被弄坏一次的可能性有多高。
而此时,通宵的远坂时臣正在和他的好徒弟言峰绮礼探讨接下来的走向。
“如今暗杀者(Assassin)阵营和剑士(Saber)阵营结盟,狂战士(berserker)阵营和枪兵(Lancer)阵营结盟,骑兵(Rider)组退场,而魔术师(caster)组也被歼灭。”
“剩下只有我们在单打独斗,形势十分不利。”
言峰绮礼缓缓说道。
和他这一副深思熟虑的睿智形象不同,远坂时臣听他说出一长串自己都不知道的情报,人都傻了。
杜尔伽则是靠在墙边,闭着眼睛,露出嫌恶的表情。
“等等等等,先停一下,绮礼。”
远坂时臣立刻叫停。
“先不提那些从者的情报,caster又是什么时候被消灭的?!”
他不解地问道。
在这一刻,仿佛他才是学生,言峰绮礼才是老师。
“……caster的御主是前段日子的连环杀人案的真凶,名字叫雨生龙之介。他被善心大发准备为民除害的Saber逮到,劈成了两半。”
言峰绮礼微笑着,毫不吝啬地给出情报。
远坂时臣还想说什么,但言峰绮礼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正如我刚才所说的,老师,如今我们陷入到了要让女神独自应对两骑,甚至四骑从者的境地。”
“就算女神实力强劲,但一旦被抓住破绽,很容易被攻破。”
“我们必须要想办法得到更多的资源,足以让女神有发挥全力的空间。想做到这一点,仅凭冬木市的灵脉,是不够的。”
言峰绮礼的话一句接着一句,不断压迫着远坂时臣的思考空间。
——这个男人,已经完全被自己的“徒弟”牵着鼻子走了。
杜尔伽失望地摇了摇头。
“那要怎么办?”
远坂时臣脱口而出。
“当然是……这个。”
言峰绮礼拉开衣袖,露出刻满整条胳膊的预托令咒。
“令咒,每一划都是巨量魔力的结晶,有着不可思议的力量。”
“只要有这些作为资源,那么想必就算是被围攻,也能够轻松应对。”
“虽然作为教会的监督者,对管控令咒有着严格的要求,不得随意调用……”
“不过有一个方法,可以名正言顺地让女神使用这全部的预托令咒。”
言峰绮礼勾起嘴角。
“据我所知,应该没有这种作弊手段才对,不然璃正不可能不和我说。”
远坂时臣皱眉道。
“不,其实是有一个的。”
“老师,您知道吗?人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击中要害,那一瞬间,会因疼痛而脑海一片空白。”
言峰绮礼突然话锋一转。
“紧接着,不知所措的慌乱和对未知的恐惧在很短的一段时间里尤为强烈。”
“欣赏这种动态的变化是非常令人舒坦的体验,就像挖去蓬松蛋糕上那精心点缀的奶油花边一样,都是对美丽事物的糟蹋。”
“但说真的,就算是再怎么美味的食物,也会有尝腻的一天。”
说到这里,他似是叹息一般,呼出一口沉重的浊气。
“你在说什么啊?”
“绮——!”
远坂时臣困惑中夹杂着迷茫地开了口。
然而,他说到一半就脸色大变,慌张地组织起防御魔术,同时身体向后撤去。
火焰舞动,但还没构成盾牌,就被缠绕着黑色魔力的手掌击得粉碎。
“这股魔力——!”
“绮礼你,陷入邪道了吗?”
远坂时臣惊骇地大喊道,急忙想要逃离。
然而,作为传统魔术师的远坂时臣,又怎么可能在近身搏斗中甩开作为八极拳传人的言峰绮礼?
结局不出意料。
言峰绮礼,毫不留情地,再次,以另一种似是而非的方式,杀害了自己的恩师。
“……”
胸膛被贯穿,远坂时臣艰难地扭头,用祈求的目光望向杜尔伽。
“嗬(女)……嗬(神)……”
“嗬————”
“……”
没有回应。
看到杜尔伽无动于衷的冷漠眼神,远坂时臣的眼中透出深邃的绝望。
他的尸体无力地摔在地上,换来的是言峰绮礼发疯般的大笑。
言峰绮礼上前一步,轻而易举地从远坂时臣的尸体上夺走了尚未完全消失的三划令咒。
紧接着,他与一脸冷漠的女神缔结了契约。
“去吧,杀戮的女神。”
“我们会为你挡下,最棘手的敌人!”
言峰绮礼举起右臂,大笑着喊道。
仿佛是在应和着他的话语,黑雾涌现,立刻便将远坂时臣的尸体吞食得一干二净。
嗡——!
猩红色的强光从那刻满令咒的手臂上亮起。
十多道令咒化作纯粹的魔力,被粗暴地压入到杜尔伽的体内。
杜尔伽颤抖了一下,表情逐渐扭曲。
咚!
血液,在沸腾。
咚!
心脏,在欢呼。
咚!
渴望鲜血,渴望屠戮。
机能,无法……
抑制……!
“呃,呃啊啊啊啊啊————”
“迦梨啊————!”
在杜尔伽的高呼之中,女神额头的第三只眼睛,骤然张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