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了五枪,间桐雁夜会死吗?
答案是,不会。
其他人可能会当场嗝屁,但对我们的间桐家超人、暗黑魔剑士卡利亚,间桐雁夜来说,只是身上开了几个洞而已。
……
好吧,其实是因为远坂时臣在旁边。
虽然对间桐雁夜看不顺眼,但他毕竟保护了自己的女儿。
远坂时臣的自尊不允许他对这家伙见死不救。
而且,经过刚刚的事情,远坂时臣勉强承认,间桐雁夜不是懦夫,只是单纯的没有责任心。
——改观了,但只改观了一点点。
总体上来说还是看不起他,但比之前倒是稍微好了一些。
对着间桐雁夜持续施放治疗术,直到他的状态稳定下来、没有生命危险了之后,远坂时臣站起身。
间桐樱赶紧护住蜷缩在地上的间桐雁夜,用警惕的目光瞪着他。
远坂时臣:“……”
感觉好心酸。
短短几日,樱就把他这个亲生父亲忘得一干二净了吗?
可恶啊,这都是你的错,可恶的间桐雁夜!
远坂时臣恶狠狠地想道。
他仰头望天,悲伤地想挤出几滴眼泪来。
“……”
半晌,他接受现实,叹息一声。
“这次就这么放过你吧。看你这副窝囊的样子,也根本没什么威胁。”
远坂时臣整理了一下衣襟,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雁夜。
“但是,可别高兴得太早。”
“间桐家魔道的没落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我带走樱的决定也因此不会有任何改变。”
“哼,下次见面的时候,我——”
说到这里,远坂时臣突然反应过来,间桐家的御主是小樱而不是雁夜。
他一下子噎住了。
原本想说的“会把你和你的从者击倒在地,堂堂正正地接走樱”像根鱼刺一样卡在喉咙里,上不去也下不来。
最后,远坂时臣只能甩袖离开。
“……”
间桐樱凝视着远坂时臣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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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因言峰绮礼半路杀出而果断撤退的卫宫切嗣和久宇舞弥二人,准备继续寻找躲藏在角落里的韦伯。
然而盲目地寻找是不可能有所收获的。
既然他能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溜走,就说明他们对他的伪装没有任何办法。
想要找到他,必须分析他的弱点,让他自己显形。
对此,卫宫切嗣已经有了一点想法。
“韦伯·维尔维特,在时钟塔是这场圣杯战争的另一名御主——肯尼斯·埃尔梅罗·阿奇博尔德的学生。”
“这没什么可奇怪的,重点在于他写了一篇论文,说魔术师能够靠努力填平血统上的差距。”
听到卫宫切嗣的话,久宇舞弥皱起眉。
“在时钟塔发表这种言论,他是疯了吗?”
任何人都知道,时钟塔内部派系林立,十二君主(Lord)依靠家系稳固地位、各占鳌头,对自己的血统十分骄傲。
在这种地方发表这种言论,很难让人不怀疑他是否清醒。
“啊,当然。”
“在写出那篇论文之后,理所当然的,韦伯·维尔维特被他的导师肯尼斯·埃尔梅罗·阿奇博尔德当场痛批了一顿。”
“他当堂跑出了教室,并且在游荡的途中窃走了肯尼斯原本准备的圣遗物,向同学借了钱之后来到冬木。”
卫宫切嗣勾起嘴角,嘲讽一般地说道。
——详细情报来自于高扬斯卡娅,NFF服务之情报业务。
“韦伯·维尔维特,这个男人,不,男孩,恐怕是魔术师里非常天真的那类人物。”
卫宫切嗣推断道。
实力不可妄下定论,毕竟有着那样超规格的从者,很难说身上留下了什么样的手段。
但性格不一样。
卫宫切嗣见过很多这样的蠢货,明明身为魔术师,却天真地不作任何伪装,混迹在利己主义者的世界里,分不清事态的轻重。
韦伯·维尔维特,大概也是这样的毛头小子,觉得自己有着过人的才能,只是不被认可。
这样的人,多半没有见识过世界的参差,也没有真正体验过无力和残酷。
作为魔术师来说,算是种群里的瑕疵品,不合格的产物。
因此有着魔术师不该有的天真幻想,道德感和同情心泛滥到与魔道世界格格不入的程度。
而现在,用这个弱点做出来的“鱼饵”……
“——就在那里。”
卫宫切嗣望向远处。
久宇舞弥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发现了意外会合的麦肯锡夫妇。
“……韦伯·维尔维特。温情的角色扮演游戏已经结束了。”
“让我看看吧,你到底是不是愚蠢到会为他人付出生命的烂好人。”
卫宫切嗣向着那对年老的夫妇迈出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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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宫切嗣究竟做了什么呢?
那是非常符合他在业内臭名昭着形象的下作手段,十分没有“魔术师的自尊”的行为。
他绑架了对魔道一无所知的麦肯锡夫妇,化作恐怖分子,拿着枪带着他们上街游行,还用喇叭循环播放“韦伯·维尔维特,你的爷爷奶奶正在找你”。
不出意外的,躲在角落里的韦伯看到这一幕,心急如焚,只能跟了上来。
他远远地吊在四人后面,跟了一路。
然后,几人到达了新都东南部的一个小广场。
驱散了闲人之后,卫宫切嗣就在韦伯的眼皮子底下布置了探查术式。
然后,他接过久宇舞弥的格洛克17式手枪,将自己的汤姆森竞争者放进大衣内侧的口袋。
久宇舞弥则是放出蝙蝠使魔,监视周围的动静。
现在,在卫宫切嗣和麦肯锡夫妇周围的十余米之内,布满了地雷引信一般的魔力探查网络,只要踩上去就会触发。
卫宫切嗣已经等了许久。
但是,仍然没有动静。
到底是没有接近呢,还是将己方的魔术压制了?
——不得而知。
卫宫切嗣始终绷紧神经,注意着四周的状况。
“呐,这位杀手先生。”
在一片沉默中,古兰·麦肯锡笑着向卫宫切嗣搭话。
他对眼前发生的一切有了猜测。
将会发生什么、该如何选择,数十年来的人生经验已令他想好了接下来该做的事。
不可思议。
他曾经想过很多次,当自己面临真正的生命危机的时候,究竟会是怎样一种心态。
然而当这一刻真的来临,却是平静到连自己也无法理解的地步。
“韦伯他……不是我们的孙子,对吧?”
“……”
卫宫切嗣没有说话,但这态度已经让古兰·麦肯锡确认了自己的猜想。
“哈哈,果然是这样。”
“那么,你是想用我们来做诱饵,抓住韦伯。对吧?”
“但这是不可能的。”
古兰·麦肯锡没有要挣扎的意思,只是自顾自地说道。
“韦伯是个好孩子,我毫不怀疑他会前来解救我们。说不定现在就身在此处吧。”
——他的眼中划过一丝怀念、一丝迷茫。
可是,在和一旁的玛莎·麦肯锡对视一眼后,他的目光又变得坚定。
“但是啊,我们都已经老了。”
“可韦伯还很年轻。他还有许多地方可去,有许多遗憾未能完成。”
“拿他的命来与我们交换,是最不值当的买卖。”
“……你想说什么?”
卫宫切嗣挪动手指,压住扳机。
但这老人只是无所谓地笑笑。
“被欺骗,本来是应当感到愤怒的。可他也确实令我们得到了快乐的时光。”
“即便没有任何亲缘上的关系,相处也不过寥寥数日,但我仍旧将他当作自己的孙子。”
“……韦伯啊,你在听着吗?”
老人的声音变得更加柔和。
“卷入到这样离奇的事态之中,我想,你一定有着自己的苦衷。”
“我不知道那对于你来说究竟有多重要。可是当你经历了足够长的人生后再回头来看,会发现其实没有任何事情是值得你用生命去争夺的。”
老人——古兰·麦肯锡说到这里,停顿下来,表情突然由缅怀转变成严肃,浑身的气势与刚才完全不同。
“因此——听到了吧,韦伯!”
“——?!”
卫宫切嗣脸色一变。
“快跑!你没有任何理由————”
砰!
“————”
……死了。
大脑被子弹贯穿,尸体摔落在地上。
毫无疑问,无可争议的……
——死亡。
眼睁睁地看着那一切发生,自己的温度也好像跟着他的生命离开了一般,韦伯没办法抑制地颤抖起来。
好冷。
冷得已经失去了知觉。
明明清楚血液并没有停止流动,明明心跳和呼吸都在加速。
但是却……
——好冷。
……什么啊。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有那么「温暖」的东西,从面前消失掉了,当然会感觉到冷啊。
怎么可能无动于衷呢。
他明明,什么也没做。
他明明,什么也不知道。
他做的事……他做的错事……
——自始至终,就只有“收养了我”这一件而已啊。
凭什么,凭什么?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凭什么,只有我这么弱小。凭什么,我什么都做不到?!
会发生这种事情,都是因为我催眠了他们,都是因为我大言不惭,像个傻子一样跑过来参加圣杯战争!
都怪你——韦伯·维尔维特!
“————”
“爷,爷……”
激烈的绞痛从胸口绽放,令韦伯不知何时已淌满泪水的脸庞变得极度扭曲。
他攥紧了手中的符印,站立起来,摇晃着开始走动。
去了只会送死,这种事情我当然知道。
我这样没用的家伙,只需要区区一发子弹就能够轻松解决。
我当然知道啊。
可是,如果我不去的话——
——不就又有人要因我而死了吗?
冻结四肢的寒冷消融成灼热,带来鼓动的愤怒。
血液在沸腾,沉寂于那灵魂深处的「起源」开始震荡。
踉跄的走步逐渐演化成奔跑,韦伯的思绪回到很久以前的某个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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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尔维特家的历史很短。
作为魔术师家系来说,仅仅只有三代——两百年左右的历程。
两百年并不算短,但和其他的名门魔道家系比起来,就只能说是和路边的杂草一样,非常不起眼的存在。
韦伯就是出身于这样一个半吊子的,和魔道勉强能粘上一点关系的家族。
初代的祖母只是某个魔术师的情妇,在枕边细语时习得初步的魔术。
第二代的母亲也只是以“要好好珍惜妈妈重要的回忆”这种程度的觉悟继承了魔术。
轮到韦伯时,维尔维特家族真正认真探求魔术的进程才刚刚被叩响。
因此,传承下来的东西,不管是魔术回路的数量,还是魔术刻印的品质,都极为粗劣。
不仅如此,韦伯学习魔术的经历也很坎坷。
母亲对于魔术并非多么热爱,可是却偏偏对魔术师社会的阶级制度十分感冒。
因此,就连作为老师认真教导韦伯,都会面露难色。
——实际上从那时就已经埋下了吧,韦伯对魔术师血统、阶级愤恨的种子。
只是因为尚未接触到外界,所以他还保持着勉强不满的心态,沉浸于对魔术的憧憬之中。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韦伯的父母身体状况日渐衰落。
那个夜晚,母亲躺在病床上,握着韦伯的手。
“你是……维尔维特家的,骄傲……”
她用沙哑的声音说出那句彻底令韦伯下定决心的话语,随后便与世长辞。
韦伯就那样看着她满怀遗憾地离开。
在双亲病逝之后,他散尽家产凑足入学资金,身无分文地进入时钟塔。
紧接着,才能便立刻遭到了否定。
韦伯是维尔维特家的长子,在本地被视为天才,可在时钟塔内,却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韦伯的骄傲很快就被同级生的活跃压出了裂痕。
他没有放弃,一直坚信着自己有着出众的魔术才能,一定能够成长。
所以,他努力争取到了十二君主之一的埃尔梅罗氏开设的教室的席位,希望得到启发。
然后——费尽心血的论文被批驳了。
韦伯无法接受这个失败,于是得出了那样的结论——
——即使家族有两百年的历史,自己也还是新人。
——对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们而言,自己只是“转动魔术世界的劳动阶级”而已。
——时钟塔就是这样权威、陈腐的组织。
——必须要证明他们是错的。必须要展示自己的才能。
于是,他参加了圣杯战争。
韦伯·维尔维特,一心固执地维护着自己狭隘的世界。
为了不让可笑的自尊心落地,像个小丑一样,为布满裂痕的玻璃水瓶不断缠上胶带。
可是,若那水瓶已经崩裂,即便缠上再多的胶带,其中的水也终有一日会洒落在外。
终于,因为这种逃避——眼前的惨剧,发生了。
这个瞬间,韦伯·维尔维特,终于承认了。
——自己是个弱者。
——自己没有实践魔术的才能。
嘴上说得再好听,也无法改变铁一般的事实。
但,过去的一切并非毫无意义。
我并非一无是处。
我有着属于自己的领域。
虽然是无法实践魔术的庸才、连自我都无法认清的蠢货,然而我的才能——维尔维特家的骄傲,却绝对不是假的。
日复一日的狂妄坚守,是愚蠢的枷锁。
可是在那之下,也有着充满营养的部分。
我看到了。
在这个瞬间,理解了自己究竟是怎样的可悲人物的时刻,不知为何而突然发生的「奇迹」。
没错,我曾经见过的——
老师(肯尼斯)在课堂上展示的,威力强大的魔术。
因为我只是“低下者”,所以想要将那还原出来是根本不可能的。
然而,假如只是粗浅地模仿……
现在的我,“一眼”便能理解那个原理。
——视线陷入到流沙般的回忆之中,拨开层层叠叠的丝线,韦伯“注视”到了那段“讯息”。
没错,即便是我,也有着能够引以为傲的地方。
过去因为没能理解那个细微的差距,而一直存在着误解。
可是现在,却能够清晰地认识到。
——自己并非能够踏上实践道路的“跑者”,而是仅仅只能分析其中数据的“低等学者”。
若只说理论,那么无论是构筑术式还是破坏术式,全都轻而易举。
而想要实现那一点的话,便需要我所不具备的大量魔力和优质回路。
单凭韦伯·维尔维特,这是没可能的。
但是现在,这里正有着能够随意利用的东西!
没错,只要干涉令咒的运作,让它向我所想要的方向暴走的话——
——就能够借此完成那个术式的变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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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韦伯扔掉了手中的符印。
他的身形出现在卫宫切嗣的视线之中。
原本对准玛莎·麦肯锡的枪口,立刻移向狂奔而来的韦伯。
同时,卫宫切嗣从怀里掏出封存着起源弹的汤姆森竞争者。
“你这——混蛋————!”
“我可是,维尔维特家的骄傲!”
咆哮着,双眼满是血丝,韦伯对着那漆黑的枪口,挥出拳头。
令咒发出刺眼的红光,魔力凝结起来,编织成青绿色的流体。
————!
砰!
枪,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