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轴展开，望上去一片金红色，是各色花灯透出来的红色。
街道两边的屋檐下面的灯笼，桥上、街边摊子上的各色花灯，还有河两岸游人放出去的河灯，就连整个水面都被映照成一片金红。
画中的画面都是静止的，可里面的场景却一下子将顾滟带回到运河上的那个小镇上，她一手搀着娘的胳膊，一手拉着双双的手，而裴修年跟在她们的身后，一家人游花灯的时候。
那时候不曾觉得什么，现在回想起来竟是那样美好的场景。
她端详一阵，才望向裴修年，眼底带着笑意，“总算没辜负我在你身上下的苦心，你的画技总算有进步了。”
“滟滟喜欢吗？”裴修年也笑笑，随后认真问道。
顾滟点着头把画轴接过来，“喜欢，很喜欢？”她又侧头看向裴修年，“真的要送给我？”
裴修年自然点点头，看着她手里的画，低声道：“回想的我的一生，这竟是我记忆中最美好时刻，所以我想把它画下来。”
这话又引得顾滟望他一眼，她没有想到不过是一家人逛花灯，竟然比他中举的时候更让他觉得美好吗？
不知道怎么心里微微一酸。
她轻笑道：“那以后咱们经常出门走走，等天气暖和就出去骑马郊游，这样美好的时刻会越来越多的。”
“这次你可不能再骗我。”裴修年眼神带着几分怨念。
顾滟一下想起来，之前她答应他要陪他练习骑马结果一次都没有去过，不禁有些尴尬地挠挠脸颊，“我那是太忙了，这次一定说到做到。”
“好。”裴修年应了一声，又看了眼外面的天色，说道：“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账本什么时候都能看，你也别熬眼了，早点睡吧。”
“知道了。”
看他竟然这么利落地要走，顾滟倒有些不习惯，也没有多说什么，把他和庆生送到门口。
裴修年走在前头，顾滟轻声叫住庆生，对他道：“你跟在公子身边，是最知道他酒量的，喝得差不多就都替他挡着点，别每次都让他喝这么多，对身体不好！”
听到这话的庆生，心里叫苦不迭。
公子千杯不醉，哪是需要他挡酒的人。谁让公子每次好好地进府，每次一来大小姐这里就醉了呢？
也就是在心中腹诽一句，他赶紧应下，便追上了裴修年，之后顾滟还在看着，故意去扶了扶裴修年的胳膊。
虽然马上就被裴修年推开，可他这一举动依旧还是换来裴修年一个赞许的眼神。
这个眼神，清明至极一点醉意都没有。
顾滟哪知道这些，看两人消失在游廊转角就回了房间，又忍不住端详起桌上的画来。
作为一个内行，看一幅画难免会比旁人看得更多，往往会失去纯粹欣赏的乐趣。
可看着这一幅画，顾滟脑中却没有线条、布局、配色这些东西，就只是单纯地欣赏，而且看到就觉得喜欢和开心。
她当即便走进卧室，把挂在梳妆台旁边的一幅画取下来，把它挂了上去，又举着灯看起来。
“嗯？”
顾滟的手指轻轻滑过这幅画，眼神突然停住，看着桥上站着的两个人。
既然是街景自然少不了游人，裴修年画了许多人，虽然都很传神，但大部分都是寥寥几笔。
只有站在墙上的相携的一男一女，画得很仔细。
两人面对着河面，女子指着河面，似是在数河里到底有几盏河灯，男子低头看着她，脸上挂着笑容，看起来温柔又神情。
如果这两个人长得不跟她和裴修年一个样子，她或许还会赞一句画得真不错。
“裴修年！”她气得咬牙。
她就说这次裴修年怎么走得这么利索，没跟她再叽歪几句，原来是做贼心虚！
竟然跟她耍这样的小花招，亏她还那么夸他，还喜欢地挂起来！
她冷哼一声，爬上椅子又把画取下来，抬起手就像把画扔到地上。
可把手举到最高，她还是顿住，又看看手里的话，最后还是把画卷了起来，扔到了书案旁边的画筒里。
之后便洗漱上床，可躺在床上她却有些不安稳，不多久便又从床上爬起来，把那卷画从画筒里拿出来，放到了一旁的博古架上，才又回到床上，安心睡了。
第二日，她面对裴修年自然也没什么好脸色，裴修年一早上也没敢主动跟她搭话，但她去牙行的时候，他还是跟着她上了马车。
“你这脸皮也真是厚到一定地步了。”
顾滟瞥了一眼跟在她屁股后面上来的裴修年，冷道：“眼看会试在即，裴公子不在家抓紧读书，整日出去窜，还能不能考中进士了？”
裴修年一掀袍子坐到她身边，才笑道：“书都已经在我的脑子里没有必要整日呆在房中死读书，滟滟你尽管放心，考个进士还是不成问题的。”
他指着脑袋，一副让顾滟宽心的模样，就像听不出这是她在讥讽他。
知道裴修年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顾滟也懒得跟他掰扯，只白他一眼便闭目不再看他。
张夫人送来的这位车夫对京城大街小巷都了如指掌，很快就停在了一个离裴家的不远的牙行前面。
车一停，顾滟就睁开眼睛，掀开车窗帘往外看了眼，看规模这个牙行不小，只是不知道能不能一次买全。
收回视线，她眼前就出现一顶帷帽。
“人多眼杂，带上吧。”裴修年低声道。
顾滟瞥他一眼，还是伸手接过来带到头上，裴修年自觉地帮她系好带子，又帮她把前面的帷幔整理好。
“还是有些薄了。”
听他念叨，顾滟轻哼一声，“那下次你干脆找个麻袋套到我头上吧。”
裴修年听她这话有些忍俊不禁，就连她自己说完也忍不住笑起来。
“还不下去，车停在门口都妨碍人家做生意了！”她故意恶声恶气，以掩盖笑意。
但裴修年却只觉得她可爱，也没有多说什么，率先走下马车，站在车前伸手接她。
顾滟看了一眼他伸过来的手，犹豫一下还是把手放到他的手心，扶着他的手走下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