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媚的阳光透过窗纸,关了门,屋内还是很亮。
程浩风眉眼间的每一丝细微变化,都清楚看在萧年的眼中,没有说谎之态。
要是没有说谎,真是没在萧府安插钉子,那是怎么扭转局势?
靠推算?那也算得太准,更显得程浩风可怕。
程浩风穿着白里发黄的里衣,同色的长裤,这衣裤宽松透气很凉快,但不好看,甚至算是邋遢。
他的头发随意绾个髻,脑后和额前一圈碎发也没有梳顺,髻上还有几根头发倔犟翘起。
顶着这颗毛茸茸的头,让他减了几分聪颖,多了几分谐趣。
萧年无法相信这颗头颅能推算得那么准,未卜先知一般破了自己苦心设的迷局。
“你果然非同凡响,这般周全的计谋,我自认想不出来。”
听着萧年的夸奖,程浩风摇头直笑:“哪有什么周全计谋,人设的计谋总会有漏洞。我只是跟你学了一些招数,用不可知的天意来让计谋不像计谋,像本来该那般。”
“跟我学的?”萧年厉声反问,还站起身,做势要出刀,“我诚心诚意要来谈个结果,你不要胡扯!”
程浩风脸上还挂满可恶的笑,萧年觉得他欠揍,就因他总是在需要谈重要事情的时候,摆出个漫不经心的样子。
这一生气,程浩风也站起身,半举着两手,猛退两步,似乎害怕萧年一般:“萧师侄,我不是故意要学你的,可别让我给拜师的钱。”
“拜师,拜什么师?你少胡扯,快说把我二嫂和淡侄子藏哪里去啦?”
“我没胡扯,我是跟你学的这一招啊。还有,我没你二嫂和淡侄子的消息,你再怎么逼我也没用。”
这话谁会信?萧年恨得牙痒痒,恨不得扒下程浩风的伪装。
萧年撇嘴冷笑,顺着他说道:“那你说说是怎么跟我学的?说不出令人信服的理由,我去晁师叔祖那里告你!晁师叔祖不会同意你用妇孺的安危,来威胁我达到目的。打不过,但我真不怕你!”
程浩风态度诚恳解释着:“我是跟你学的。你设局让林师妹掉进陷阱,再让萧岁死,不也是这样不刻意谋划细节,只弄出一个乱局,任由相关人等自己出错,你再加以引导吗?”
萧年有些懂了:“你的意思是,你让我在秦州出糗引发猜测,但那些谣言不是你编出来的?你让人打听我二嫂和淡侄子,但没有动手救人,只是巧合在其中做了些相关的事?我父亲没在兴州出意外,不是你们耍手段?”
程浩风点点头:“嗯,我在甘州也有朋友嘛,但我只让他们做一些边边角角的事,不会让他们冒险。”
如果是这样的话,岂不是显得萧家人更蠢?!
萧年宁愿相信是程浩风精心策划阴谋,也不愿意相信萧家人自己有错。
“不,不可能!我早知浦志生和徐有才与你联系,蔡宝光也到了甘州,可要是他们只探些消息,接应一下,不可能这么快出这么多事!萧家一定有你派去的奸细!说出哪些人是奸细,我放了白师叔。”
矛盾已摆在明面上,那互相亮亮筹码,白回风可比萧少夫人和萧淡重得多。
程浩风摊了摊手:“你要挟我没有用,我也没有派奸细到萧府。”
“你不要再狡辩!说,谁是萧家内奸?再把我二嫂和淡侄子快放了。我可以放了白师叔,连秦逸和黄璧书也一起放了。这样的交换,你占尽便宜,快说谁是内奸?说出这些小鱼小虾也不损你分毫。”
程浩风无奈笑笑,不再辩解。
萧府是有内应,但不是派去的,也不是收买的,还不归程浩风管,明明说了大实话,萧年偏不信,让他查去吧。
查得萧府人心惶惶,对于程浩风来说很有利。
萧年还在说些威逼利诱的话,程浩风懒得听,默默回想着和萧家困局相关之事。
下山之时,主要想平息纷争,查到萧太夫人有什么保命秘密,并没有筹划反击萧年。
受刑那天,卢阿槐也悄悄去看,想帮程浩风又帮不上,只得在暗处细看各方反应,也许会看到什么有用线索。
卢阿槐曾被关于大将军府中,在那里扎了一截根,要隐藏身形在其中行动不难。
他无意中听到,萧年给秦逸出主意,“用《天狐九引录》引诱白回风”这事,在程浩风养伤时,悄悄告诉他们要小心提防。
程浩风对此本不在意,反正他们用这书难诓住白回风的,她看似单纯,其实没那么好骗。
只是当秦逸和黄璧书也去了甘州萧府时,程浩风感到这事还有更多阴谋,让蔡宝光带人多探听萧府之事。
为了让事情更快显露,程浩风暗求万金勃和刘郭出面去要《天狐九引录》。
要不要得到无所谓,目的在于施加压力,看万龙勃有什么反应。
得知他要给黄璧书,由此看出萧家有连环计,定是要为难白回风和秦沐风之外还有陷阱,且连秦逸和黄璧书也要陷在其中。
于是,程浩风将计就计,让各方的水都搅浑,随便他们怎么去闹。
那些奇奇怪怪的话,不是程浩风让人散布的,只是传话的过程中,扩大了点传播范围而已。
而要说萧府有内奸,浦二旺勉强算是。
浦二旺被二旺嫂迷住,帮了秦家害了浦家,后来秦祥死了,却投靠萧家。
当时萧作善邀请他和二旺嫂去萧家,他仍还有些犹豫。
得知弟弟浦六旺欠了巨额赌债,他才下定决心,接受了免去浦六旺赌债的条件,投靠萧家。
到萧家后,二旺嫂又和萧取勾搭上了!
清楚二旺嫂不是老实的女人,但和秦祥是以前的事了,浦二旺还能忍,如今和萧取在眼皮子底下浪来浪去,他忍不了。
浦六旺成天喝酒赌钱,派给两兄弟的活儿全是他一人做,还都是些黑心的脏活儿。
他被女人和弟弟坑惨了,不愿意再呆在萧家,悄悄去了旧主浦志生的酱园。
不求重回浦家,只求浦志生能拉他一把,摆脱困境后,到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隐姓埋名安度余生就行。
浦二旺在萧家那么久,又留意查探过,查到萧太夫人的房间有密道。
得知萧淡被关,他把情况给浦志生一说,浦志生出了“床下换小孩”的主意。
浦二旺是用浦六旺的私生子换了萧淡,浦六旺没成婚,是和一个寡妇姘居生的孩子。
浦二旺带出萧淡后,交给了浦志生。
不是浦二旺当大伯还狠心害侄子,是浦六旺看到儿子扣在萧家,也许能着急一下,借此敲醒弟弟,别再浑浑噩噩过下去。
萧淡之事算是浦二旺当了内奸,萧少夫人之事,则算是萧获当了内奸。
经过不少事,萧获看出萧载更仁厚,不想跟萧载闹僵,想着怎么跟萧载示好呢?
萧获身边一个聪明伶俐的亲信,出个主意,救出萧载的妻子萧少夫人,但不出面,又不得罪萧载,又不算背叛萧年。
这个亲信认识焦大功,看到他带人在田庄周围转悠了几次,猜到他们想要救人,故意漏个口风。
得了机会,用极快的速度行动,焦大功带出萧少夫人。
浦家也有田庄,只是没萧家大,庄里只有长工歇的几间茅草屋,和放农具放秸秆的柴房,萧家的家丁去那里搜过,但没有搜到人。
萧家的家丁不知道那里有一个存粮食的地窖,是浦志生买了这里的地后才修的,还没有用过,把萧少夫人安置在里面好吃好喝招待着。
而萧父那里的事,则算是内奸的人也没有。
萧岁的水晶棺运往兴州已显异常,程浩风让徐有才找借口去兴州义庄。
徐有才本是相邻几州有名的断案之人,以去义庄验别的案件尸身为名,去看萧家要做什么。
见到萧父后,徐有才寻机会提醒了萧父,点了几句萧岁的真实死因,只是没明说。
徐有才没有做具体的事,更没有换加药的汤。
是萧伯父的忠心小厮也去了兴州,告诉萧父,萧年野心勃勃,不可不防。
接连被提醒,萧父自己警惕起来,所有物品皆不随意碰触,送来的汤更是说着要喝,转身就泼掉。
至于萧父到了甘州城边又为何返回,程浩风并不知晓原因。
并且,程浩风收到的消息里也仅仅知道萧淡和萧少夫人获救,详细安置地点也不知道,只有浦志生和焦大功及他们信得过的几个帮手知道。
整个事件,萧年不知道全部,程浩风也不知全部,萧年脑海中迷糊一团,程浩风却是目的清晰。
程浩风敛去笑容,肃色提议:“我没入你的圈套,软禁他们也没有意义,不如都放了,我们在别的事情上重新较量一番。”
“较量别的事?你不管白师叔了?”
“你以为你挟持得了我七师妹?事情到这一步,你不放她,所有人只会指责你们,别想给她扣上任何罪名。对你而言,绕指柔红线的事更为重要,且等我六师弟返回,我们再来决战,如何?”
萧年同意,到此刻,程浩风只是赢了一半,他相信自己以后定有更大收获。
诸般杂事收尾,七月初八的傍晚,白回风出了萧府到了秦州大将军府。
休息一夜,七月初九天一亮,她和程浩风向刘大将军辞行。
清晨的微风吹来花香与果香,还有身边同行者的体香,程浩风和白回风并肩而行,出了大门,寻个僻静处,飞身而起,向羲明山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