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假期，言杉没有回家。
以前没把买房提上日程，也没特意关注过房价的趋势。研究生那会儿和陆芊一起宅在宿舍里看电视剧《蜗居》时，言杉还嘲笑过房价大涨之下那些疯狂而无奈的剧中人。
打定了买房的决心后，特别是赃款到位后，言杉也变成了时不时骂两句“房价只涨不跌”的芸芸众生。
不能再拖下去了，她得趁着放假好好买房。
港金证券是纯香港血统的公司，纯到连位于上海的分公司都只放10月1日这一天假。
吃早饭的时候，言杉听了关嘉琪好几句对不起。懒得送机，直接在小区门口分道扬镳。关嘉琪回香港总部和港股证监会有业务要对接，言杉举着手机屏幕研究今天的看房路线。
金九银十的楼市，在国庆假期里堪比菜市场。理所当然的，言杉走进售楼部后没人搭理。售楼小姐们都极有眼色，专挑着那种“合家欢”组合笑脸相迎。
对呀，买房是人生大事，谁家都要倾巢出动。夫妻两个进来，都不算重点客户，只能算“随便看看”的次重点客户。老中青一大家子进来，才是售楼小姐们眼中的诚意客户。
至于言杉，保安以为她是进来借卫生间的路人，售楼小姐以为她是某一家的迟到媳妇。
即便是言杉很认真的主动去找售楼小姐，人家也是一边心不在焉的给她介绍户型，一边东张西望的朝门口看。但凡再进来一大家子人，售楼小姐就会立刻抛弃言杉，朝着更像客户的客户跑过去。
中午吃饭的时候，言杉一边搅合着盘子里的卤肉饭一边无奈叹气。她很想做那种一鸣惊人的客户，大声喊一句“这套，把合同给我拿过来”！可惜，摩羯座理智尚存，很难冲动，下不了那种闭着眼睛买房的决心，而且很有细细挑选的耐心。
再一次想起林姝，言杉没心思沉溺在苦情戏里，取而代之的是好奇林姝买房子时有没有人搭理她。
想给妈妈打电话，喊父母来和自己组队，最终还是放弃了。因为十一假期往返于北京和淄博的火车根本就没票，中转也不行！
前后三天，情况都差不多。言杉似乎找到了一种在售楼部独处的节奏感，没人搭理她，她也不搭理别人，自己闷着头认真选户型就可以了。
第四天早晨，言杉正准备回访一个最中意的售楼部时，电话响了起来。
海韵：“喂，小言，我听江宁说你放假没回家。”
言杉：“嗯，海总有事吗？”
海韵：“陪我选选补习学校吧。你方便吗？小舟刚开学时报的那家补习学校不好，没有那种小班授课的老师。江宁嫌我不会挑，抱怨我一早晨了！”
言杉：“可以。”
1个小时后，言杉在路边等来了海总的车。
海韵下车时笑得格外热情：“小言，我跟着一起去也没什么用，对不对？”
言杉看着递过来的车钥匙，有点疑惑：“您不一起去吗？”
海韵指了指副驾驶上的孽障：“一大早就跟我吵了一架，不想报补习班！真的是！学习不好，还不用功！气得我脸疼，我得去趟美容院。”
言杉弯下腰，看了看那个满脸羞愤的小屁孩：“小舟，明年6月份就要高考了，你不着急吗？”
江舟刻意回避着杉姐的问题，开口谴责妈妈：“谁和您吵架啦？不要在杉姐面前这么说我！显得我不懂事一样！”
海韵赶紧把车钥匙和孽障交接出去，伸手拦着出租车：“你俩忙去吧……别管我，我自己打车。小言，别跟江宁说我去美容院的事。我气得脸疼，不想让江宁担心。”
言杉坐进驾驶位的时候，江舟像是换了个灵魂一样。
“杉姐，咱俩去逛街吧！”
“先搞定补习班的事情再去逛街。”言杉第一次开这辆车，找不到手刹在哪里。
江舟指了指紧挨正驾驶门的位置：“手刹是那边的小踏板，你用脚使劲踩一下，感觉到阻力了就松开。好几家补习班呢，都是我妈从各种家长群里搜罗来的信息，都要去看吗？”
言杉心里抱怨着古怪的脚蹬手刹设计，嘴里安慰着小学渣：“咱俩由近到远的看，遇见合适的就结束。晚上7点前搞定的话，可以逛街。”
同一辆车，妈妈做司机，青春期的小舟就有顶不完的嘴和撒不完的邪火。杉姐做司机，青春期的小舟就有咧着嘴的笑脸和没重点的闲聊。
补习班的咨询老师比售楼部的售楼小姐要热情10倍，言杉走进每个大玻璃门都能得到顾客应有的上帝待遇。
独自买房的年轻女人，售楼小姐不常见到。和补习生年龄只差10岁的小后妈，咨询老师经常见到。
每进一个售楼部，言杉都想怒吼一声“我要买房”，可惜她不颠，喊不出来。
每进一家补习班，言杉都想率先声明一句“别问，她上高三，我不是妈”，可惜她脸皮薄，总要真的被称呼“这位妈妈”后才肯开口解释。
精疲力尽的原因，不是反反复复的和每一家补习班沟通，而是来自开车的紧张感。
终于，晚上7点10分，言杉刷完了贵到离谱的补习费，无声的对比着补习班和夜店姑娘哪边更贵一些。
2个月，50课时，元。扣掉7000元所谓的“独家资料”费用，平均一个课时1760元。
1760元，在夜店里不够开一瓶呲呲冒小烟花的酒，也不够把陪酒的姑娘带走。
“杉姐，你笑什么呢？”江舟拽了拽闷头往前走的胳膊，很是紧张：“咱俩应该算是7点前搞定了吧？是不是可以去逛街啦？”
言杉朝浪费了自己一整天时间的小学渣举了举刷卡的小票：“看，小票上的时间。”
江舟笑嘻嘻，蛮不在意的样子：“10分钟而已！”
“我有点累了，逛不动。”
“看电影去，好不好？你哪里累呢？我给你揉一揉！”眼巴巴的盯着杉姐看，江舟感觉自己的诚意能感动天地。
“我送你回家吧。”言杉是凡人，没有被感动。
“那咱先吃个饭再回，刚才停车的地方有家寿喜锅，你请我吃寿喜锅，可以吗？我总不能饿着肚子回家吧？”江舟不犟也不小心眼，感觉能和杉姐多待一顿饭的时间也是赚到。
等着寿喜锅煮沸时，言杉问：“你妈生气，为什么会脸疼呢？我想了一天也没想明白。听说过被气到脑袋疼、肚子疼、胸口疼、牙疼，今天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被气到脸疼。”
江舟替智商偶尔不在线的杉姐搅着小碗里的生鸡蛋，迎来自己罕见的智慧时刻：“可能实在编不出来其他必须要去美容院的理由了吧……”
夜里10点，言杉躺在沙发上看手机里的买房避坑指南。沙发的扶手，少枕一会儿还行，枕久了脖子就会僵硬不舒服。
又软又暖的腿，枕多久都不会够，秋烨越枕越困。
林姝拿着掏耳勺小心翼翼的给腿上的爱人掏着耳朵，连说话的声音都格外温柔：“我想去上班了。”
秋烨轻轻摸了摸那双舒服到极致的腿：“好啊……有具体的想法吗？”
“没有，这不是正在找你要个主意麽。”
“还在创投领域找吧，有前景，也不算浪费你前边的两段工作经验。”
“嗯。”
“Edward背后的东家，去年在北京成立了一家基金管理公司，创投基金的业务版块一直没找到合适的负责人，你有兴趣吗？”
“兴趣，倒是有。娃咋弄？你现在准备启动c轮融资的事情，每天这么忙，都指望不上你。”
“把你妈接来管娃，咋样？你姥姥上个月也去世了，你妈在宝鸡又没签没挂的。”
林姝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认真思考片刻：“我妈舍不得离我爸太远。”
“寒暑假还是可以带娃回宝鸡住一段时间麽！你就撒个娇，别只说管娃的事情，就说你的生活也需要被照顾照顾。”
“撒娇……”林姝满脸为难：“我不会撒娇。”
“你看你，一天装得像个铠甲战士，连娇都不会撒。不像我，一撒娇，就有人给我掏耳朵。你就找咱妈说，上班后的生活很辛苦，如果吃不好、喝不好、休息不好，就又得生病。”
“这会儿又咱妈啦？刚才还说‘你妈’呢！”林姝拽了一下手里的耳朵，刻意多加了些力气。
言杉拖着自己不舒服的颈椎，从沙发里坐起来，站在床边犹豫不决。想从柜子里掏出条厚些的被子来，又实在发怵套被罩，最终决定穿套厚点的睡衣。
秋烨扶着林姝的腿，从沙发里坐起来，朝着飘窗柜走了过去。林姝的大姨妈，今晚不来的话，明早必到，这半年多准时的不得了。
秋烨不但能清晰的记住林姝大姨妈的日期，而且会记得提前给林姝往床上铺个贴心的专属小褥子，只是嘴上喜欢谴责林姝“睡觉不老实，来10次漏8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