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摘园的餐桌旁，秋烨看着那些追逐打闹的小朋友们，这么多天来第一次想起自己还有个女儿。
吃着刚摘下来的西红柿，秋烨感叹：“这些天我的日子可真不错，早晨想几点起床就几点起床，晚上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你是不知道，早晨催苗苗起床、吃饭、出门，是件多么让人崩溃的事情！一周不吵上3早晨，简直是熬不到周末！”
“哪有这么夸张！苗苗很乖。”
“烂怂娃，乖个辣子！”秋烨切换到陕普模式，感觉老家的话骂起小孩来更尽兴一些。
“我小时候从来不用催起床……”林姝尝了一口红到诱人的西红柿：“也没人催我……”
秋烨对林姝的原生家庭有过一些猜想，顺势问：“你是单亲吗？”
“为什么这么问？”
“以前不是很了解你，觉得你还挺强大。小小年纪，工作风格还挺强势的，升职速度也挺快的。后来慢慢了解你了，我才发现，其实你就是个特别没安全感的脆弱鬼。我猜……你本质上就是个很娇弱的小女生，可能是因为外部环境，不得不装出强大的假相来。而且，你好像很喜欢隐忍。不像其他同龄的姑娘一样，三分委屈能说出十分委屈。”
林姝沉默了，嘴里的西红柿貌似有点酸。
很久没有吃到这种自然成熟的西红柿，秋烨还没吃完自己这个就开始惦记林姝手上那个。
“一个秘密换一个秘密，怎么样？你猜猜我和父母为什么绝交。”
“因为离婚。”林姝放下手上的西红柿。
“你这个人可真没意思！一张嘴就能把天聊死！”
“否则呢？你看起来也不像什么大逆不道的女儿。”
烤鱼上桌了，清炒时蔬也上桌了。秋烨从来没有机会向别人倾诉一切，今天是第一次，所以讲的时候故事线有些凌乱，时间线也很跳跃。意识流想到哪里，她就说到哪里。发现前边有漏掉的情节，她就随机补上。
烤鱼吃完时，父母第一次讲出了“断绝关系”的话。
清炒时蔬吃完时，狗直女移民去了加拿大。
最后一个西红柿吃完时，苗苗出生了。
通州的夜空很美，既有远离城市灯光的浩瀚星海，又有空旷郊区的夏夜微风。秋烨和林姝肩并肩坐在敞开盖子的后备箱上，想倾诉的人任性的倾诉，想吸烟的人放松的吸烟。
“我本来还在犹豫要不要真的离婚，毕竟我前夫人还不错，对我挺尊重的，也疼孩子。当我试探性的问了问我爸妈时，他们连1秒都不犹豫，第无数次用‘断绝关系’来威胁我。”
“然后呢？”
“然后我就收拾行李回北京了。刚开始他们还给我打电话，可能是因为我从来不接吧，慢慢的就一点联系也没有了。主要是离婚之后，他们也不好总联系我前夫。”
“他们自己大概也没有想到，一向好用的话术，忽然就翻车了。”
“他们催我生孩子的那段时间，我听这些话真的听到厌世！决定再服从一次的时候，我就警告过他们，这是最后一次允许他们用这种话来威胁我。”
林姝没有经历过这样的父母，没有什么好安慰她的话，只能陈述一个事实：“最后有了苗苗这么可爱的女儿，也不算是一件彻头彻尾的坏事情。”
“我不喜欢孩子……只是生出来之后，自己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无情。刚离婚那两年，我也只是象征性的去广州看过她几次。那种感觉很奇怪，脑子里不停的强调不喜欢，心里又忍不住的喜欢。”
“不喜欢，是你的天性。喜欢，是母亲的天性。”
“如果不是我前夫马上要再婚了，我可能都下不了接苗苗来北京的决心。不过他再婚了也挺好，免得我内疚一辈子。”
林姝冷笑半声：“你还会内疚呢？”
“我经常内疚啊！只是不承认而已。”
“回去的时候你开车，我说话说累了。”秋烨从后备箱上跳下来，压抑了这么多年的话终于有了听众，难得体验一次倾诉的力量。
“我不喜欢开车。”
“那还是我开吧。”
系安全带的时候，林姝心怀叵测的问了一句：“吃饭那会儿我还在发愁，如果你动手动脚的不肯回市区，我该怎么办？这里晚上貌似打不到车。”
“林总，我可以毫无顾虑的去追一个有女朋友的人，但是我并没有自轻自贱随便乱爬床的打算。”
“我正式说一下……”林姝最后犹豫了一会儿，不得不下个决心：“我承认我对你很心动，你心里清楚，所以我确实没办法硬着头皮说谎。但是我没有分手的打算。言杉很好，这场恋爱，我和她都投入了全部的热情和真诚。谁会出现，这是我控制不了的事情。又对谁偷偷动心，也是我控制不了的事情。但是分不分手，我能控制自己。”
“你俩不太合适。我们更合适。”
“我知道……接受言杉之前，我就知道我俩不太合适。在一起之后，生活反反复复的印证了我当初的担心，她给不了我依赖感。但是她真的让我很不忍心去伤害，我觉得她什么都没有做错，我没有办法忽视掉她做过的那些努力。”
“我也很努力啊！”
“行驶证拿过来，我看看。”
秋烨警觉：“干嘛？”
“这辆车，挂的公司户吧？”
“你怎么知道？”
“就像你从杰森身上拽下来2%的股权给我一样，这辆车大概率也是用杰森的投资款买的。”
“这不正常吗？投资人的钱，不花白不花。主要是，我现在手上没钱。换学区房、装修、租办公场地、启动公司，我兜比脸更干净。没关系，先开一年嘛。c轮结束后，我套现离场。到时候你如果开惯了这辆车，我给你过户出来。想换辆更好的，也没什么问题。你做了这么多年投资人，被投方用投资款买辆豪车，不是很常见吗？”
林姝苦笑一下：“确实挺常见的……”
“对呀！更何况杰森的投后管理团队就是放羊的水平。”
“那份《股权代持协议》，我同意作废。我贪财，但是感情上不想受制于这些。”
“林总，你醒醒啊！签《股权代持协议》的时候，我可不喜欢你，更想不到后来会喜欢上你！那会儿……我还觉得再次遇到你，是顶级倒霉的事情。一码是一码，不想接受我，你可以不收这辆车，没必要把那份补偿你职业损失的股权也扔掉。”
“杰森……是个冤大头……”
“你是在谴责我吗？”秋烨笑得有几分得意：“我的股本金呢，确实是从他投资款里套的，追姑娘的车也确实是拿他投资款买的，但我至少也让他赚到了钱呀！你看看他投的那些乱七八糟的项目，估计只从我这里赚到了钱！”
“我劝你收敛一些。”
“你看，这就是有女朋友的好处。我有艺高人胆大的毛病，需要身边有人提醒我。”
“闭嘴！”
“明天我去你家小区门口接你上班。”
“不用。把我的车还给我。”
“你的车在我家地库停着呢，有本事你自己来开。”
“烦人！”
“咱们老家有句话，你听过没有？好女怕缠汉。”
“我刚才已经正式通知过你了！我不会分手的。”
“是吗？你刚才通知的是这个事情吗？我还以为你通知的是你喜欢我呢！”
“你！”
“你得哄着我点！小心我哪天一个不开心，在小区门口等你的时候，突发奇想，下车和言杉打个招呼，再做个自我介绍。反正她每天也是差不多的时间在小区门口打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