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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年中。

李从彧的骑兵亲卫率先破入雍军的中营,经过短暂的交锋,俘虏了雍王的副将。

余者从背面突围。

正好与太子的兵马相撞。

李灵运策马跟在太子身旁,见着后者冲杀上前。

此行之前,太子还觉得两军交战,错在将而不在兵。

可当他亲眼目睹过手底下的士卒死于敌手,就抛弃了这种可笑的想法。

谁家儿郎没有爹娘,难道他们的人就合该遭人作践?

大明士卒北上千里,最终埋骨异乡。

他们无错,难道错的是自己人?

太子思考过这个问题,他甚至还试图从李灵运这里得到答案。

但李灵运没有给他任何回答。

因为二人的出发点就不同。

李灵运的自己人,最多就是剑池的人,再算上他爹。

太子的自己人就多了,而且以后可能会多到数不过来。

他个人狭隘的做法,肯定是不能被太子学去的。

否则天下就要乱了套。

好在,太子最终有了自己的答案。

凡是不服王化的,那就打,就杀。

即使杀得天昏地暗也在所不惜!

除非他们有朝一日也成了自己人,那时才有可能考虑他们的感受。

于是——

太子手中长剑划出,将迎面而来的雍军士卒枭首。

剩下的将领眼见大势已去,下马归降。

立刻就有明军士卒上前,夺兵,卸甲,牵马……

然后降将与降卒被打乱收押。

朱平安得知前线战果,特别将周瑞安这个让人闻风丧胆的“鬼见愁”派来,由他负责给降卒安排差事。

他本就有意要提拔周瑞安,最好能在朝中与苏迟能形成一定的制衡。

这次把安排降卒的差事交给他,未尝没有分功的意思。

周瑞安简在帝心。

知道这是皇帝的考验,于是将降卒物尽其用。

许多本来应该由大明征召民夫,从民间完成徭役的项目,就交给这群北元的降卒来做。

对外,就宣称皇帝体恤百姓,施行仁政。

最终的结果。

降卒虽然累得半死,却能保全性命。

皇帝稳坐高台,收拢治下民心,不时还有文人赋诗歌颂,引得龙颜大悦。

再到周瑞安自己。

他是毒士,根子里做的就是操纵人心的事情。

明明,他周瑞安的全族是被元廷抄灭的,两者间存在血海深仇。

可是在一番巧舌如簧之后。

周瑞安在让这群降卒承担徭役的同时,还暗中让人散布自己北人的出身。

好让降卒们对他产生一种向心力,最后将其引为靠山。

唯有如此,周瑞安才不怕有人抢了自己的功劳。

他的一切小动作,没能瞒过太子。

太子气得咬牙,痛骂周瑞安这奸臣只顾自己,不顾旁人。

同时,他心里也对朱平安的安排不解。

假如这事情交给了苏相,那他的吃相肯定没有周瑞安这么难看。

李灵运隐隐看出,太子这性情有点太正直了。

这不是不好。

而是作为一个未来的皇帝,他的立场本身就不该彻底倒向一方。

正直无过,但对于正直的过度放任,就很容易培育出虚伪的清高,无法再接地气体察民间疾苦。

他适时出声,替周瑞安说了几句公道话。

“北人初定,将来亦是要纳入国朝治下的。陛下让周瑞安负责此事,并且委以重任,就是要给北人做表率。”

太子眉头微皱:“父皇的意思我能可以理解。但周瑞安这般与他们靠拢,还以恩义自居,恐怕有违父皇初衷。”

“这倒未必。”

李灵运目光闪烁:“若是北元的京师被破,将来朝廷势必要经营的,其地位怕是不亚于金陵。”

这话着实惊住了太子。

他只想着凯旋而归,倒是忽视了对北元遗留的处置。

北元京师——

若是朝廷有意在北方再设一都,这其中要考虑的事情就更多了。

李灵运最初也没想到这点。

这还是他结合了曾经身为李思恭的经验,这才隐约捕捉到了朱平安的一丝用意。

北元皇室杨氏一族,骨子里是有游牧血统的,当初定都在北,同样有震慑铁勒诸部的用意。

这是元廷立国以来的惯例,一定程度上震慑住了牧族,没有让他们倒向狼庭。

而且,牧族还是战马的相当一部分来源。

若是放弃了这片土地,久而久之,南方王朝习惯了偏居一隅,丧失了镇压牧族的魄力,就容易导致华而不实的积弱。

所以,北元京师不可轻易放弃。

倘若朱平安的气魄够大,可以派一位封王的皇子坐镇,那就足以支撑起这座陪都的台子。

关于具体的人选。

李灵运心中已经有了眉目,就是二皇子秦王“朱益顺”。

这一个天然合适的人选。

秦王是诸王之首,而且还是皇帝诸子之中,仅次于太子的尊贵。

接下来要考虑的,那就是太子的心思。

倘若他对同胞兄弟心生猜忌,那么这一步好棋,也有可能变成臭棋。

因此,李灵运不打算直接与太子挑明。

太过刻意,只会适得其反。

他决定等攻破北元京师之后,再引导太子知道这座城池对大明的重要性。

……

入秋不久。

他们的兵锋已经刺入了直隶。

这时北方又有捷报传来。

定北军主将“燕三”率领漠北精骑与雍王指挥的骑兵发生大规模战役,最终雍王败退。

他一面沿着铁勒诸部的地盘逃窜,同时又派人到京师接皇帝。

熙宁帝得知一向无往不利的雍王都兵败之后,也对这江山彻底失去了希望。

他同样做了两手准备。

明面上,他向臣子释放了集中朝议的信号,让他们为朝议做准备。

暗地里,熙宁帝自己已经带着后妃,准备开溜了。

他可不敢贸然去投靠雍王。

熙宁帝虽然没有本事,但他在这几年的傀儡生涯中,还是学会了不少保命的本事。

其中就包括纵观时局的。

自己若在京师,只要京师不破,那他就是大元的皇帝。

这是祖祖辈辈奠定的法统。

相反,如果离了京师,即便雍王的手里还有兵马。

可是已经落入别人的手里,进了别人的地盘,自己是什么东西,那还能是他说了算的?

赶明儿,雍王只要一句他是“假货”,就可以名正言顺要了熙宁帝的性命。

他才不想死的这么窝囊!

反正大元注定要灭了,自己在位时没享受过一天身为皇帝的一言九鼎,那他凭什么要像别的亡国之君一样殉国?

“延续不了社稷,那就延续祖宗的血脉。”

于是乎。

在一个深夜里,明军的营帐前。

有一群骑着马人靠近。

有士卒勒令停下:“来者何人!”

其中一人下马,身旁还有声音尖细的太监陪同,从怀里摸出一方玉玺。

“罪臣杨士宁携元室印玺,愿向明皇投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