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难熬的是头一天。
乐窈几个跪够时辰了,就被嬷嬷们接回宫里去休息,唯独二皇子无人问津,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那里,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随行的嬷嬷也一脸的犹豫,不知该把二皇子送到哪里去。
宫里已经没有二皇子的住所,按道理说是要送去南三所,只是自从庆王世孙走了以后,南三所再度荒废下来,也许就没人打理了。
嬷嬷看了一眼二皇子,心疼地叹了一口气。
“你说你生在谁的肚子里不好,偏生是贵妃,弄成如今这个地步,谁见了你都躲,连累着我也没法子求人。”
二皇子还小,听不懂这是什么意思,只是他敏锐地感觉到嬷嬷的态度,只能低下头,不敢说话。
“这是二皇子?”娄婕妤穿着一身孝服,脸上什么也没画,发髻也是极为简单的别着一朵白花。
嬷嬷瞧着这人,不大当回事,宫里的娘娘她也见过,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素净的,觉着不过是个小妃嫔,真论身份,说不定都没二皇子地位高呢,便懒散道:“这是二皇子,你又是谁?”
娄婕妤微微一愣,宫里还又有这样的奴婢?
她也不恼,只是皱起眉道:“守灵之后,怎么不带着二皇子去休息,反倒是在这里闲逛。”
“奴婢也想啊,可是去哪儿啊。”嬷嬷白了娄婕妤一眼,道:“这位主子,你看看宫里哪有二皇子的容身之处,奴婢也好带过去不是?”
娄婕妤这回有些不悦了。
“你这嬷嬷好大的胆子,伺候二皇子也敢这么专横?若是会说话,便好好说,米娜的阴阳怪气,又怨我们听不懂,若是不会说话,便拿浆糊糊上你的嘴,回去好好学学规矩再来回话。”浮花连忙怒骂道。
这嬷嬷见状也不敢大意,赶忙道:“不是奴婢不去,实在是不知去哪里,如今南三所长久未修缮,住不下人,各位娘娘宫里,又没有容身之所,奴婢不知如何是好啊。”
浮花冷笑一声,道:“既是不知,怎么不去寻了皇后娘娘做主?再不济去尚工局也好,怎么轮的你在这里颠三倒四,主子面前还敢胡言乱语,你且小心你的骨头。”
嬷嬷吓得跪下来,眉头皱在一起赶忙解释道:“奴婢初来乍到,不知皇后娘娘居所,这才在这里等候,请主子恕罪。”
娄婕妤见状,这才慢慢开口道:“你伺候二皇子,想必是园子里来的,不知宫里也情有可原,不过嘛……”
这嬷嬷顿时紧张起来。
“既然是伺候人,便要用心,对主子更要用心,你这般懒散,是仗着陛下和娘娘因太后娘娘仙逝无暇顾及二皇子,便胆大妄为吗?”
这嬷嬷也是运气不好,平日里苛责二皇子无人管,如今到了皇宫里也敢摆弄这个,岂不知二皇子是被欺负了,可被人看见,不也是陛下和皇后不用心?
尤其是皇后娘娘,便又要被人说容不下庶出的皇子。
想到这里,娄婕妤冷声道:“今日若不是我撞见,还不知道你这刁奴背地里要怎么磋磨二皇子。”
嬷嬷身子一软,差点摔在地上。
浮花亲自上前抱起二皇子,接了过来。
“二皇子就先回永和宫,明日再带来,谁分管你,你便去找谁说清楚,回头我再和皇后娘娘禀告。”
说罢,娄婕妤便带着二皇子走了,留下嬷嬷在原地喘着大气。
宫里的人真可怕,看着娇小,实则如同豺狼,走过一遭,才觉得手脚都软了。
永和宫里,娄婕妤看着二皇子有些出神。
她们带着护膝,这么跪一天尚且难受得不行,二皇子一个三四岁的孩子,连护膝都没有,就那么直挺挺的跪一天。
娄婕妤扯开二皇子身上的衣服时,都有些震惊了。
单看外表,衣着精贵,可衣服里面不是用的棉花,而是陈年的柳絮,不仅不保暖还漏风,膝盖被冻得又红又紫,没有半点皇子的气象。
“主子,这……”浮花眼中浮现出几分震惊和怜悯。
“罢了,拿本宫的散淤膏来,再去和妃娘娘宫里要一身差不多大小的衣裳来。”娄婕妤神色复杂,吩咐道。
她这儿是没有孩子的衣服,只能借着穿了。
浮花忙吩咐人去,等着把药膏涂好了,又把借来的衣服给二皇子穿好,才把人带下去休息。
做完这一切,浮花忍不住提醒道:“娘娘,这可是李贵妃的孩子。”
李贵妃得罪了不少人,大的小的,把众人的面子按在地上摩擦,因此一出事,二皇子几乎是人人喊打。
陛下也不得不把人送出去养着,虽是对二皇子的嫌弃,可未必不是保护着二皇子——若在宫里,都不知能不能长大。
如今,兜兜转转,二皇子还是回来了。
或者说,二皇子一定会回来的,以陛下对子嗣的看重,二皇子到了读书的年纪,肯定会被接回来的。
娄婕妤:“我知道,只是我受了皇后娘娘恩惠,在外也要维护着皇后娘娘的名声,二皇子在宫里出了问题,总归是不好的。”
娄婕妤强行解释道。
她也不知自己为何会这样。或许是看到同样是弱者而产生出同情吗?亦或者是心底的那一抹善良驱使她保护这个孩子?再或者是为了有一位皇子傍身?
娄婕妤心思复杂,犹豫道:“浮花,倘若我抚养二皇子,你觉得如何?”
浮花猛地呆愣在原地,一脸震惊地看着娄婕妤,回神之后便劝阻道:“主子使不得啊,二皇子身份敏感,您若抚养二皇子了,且不说别人,皇后娘娘怎么想呢。”
“皇后娘娘……”娄婕妤喃喃道。
是啊,皇后娘娘和李贵妃之间的仇怨颇多,她若是抚养二皇子,皇后娘娘该怎么办呢?
娄婕妤一时沉默下来,可她还是不甘心道:“我瞧着那孩子可怜,没了生母,又怎么能健康的长大。”
浮花张了张嘴,忙道:“主子,咱们何必去趟那个浑水,如今不也不错吗?”
道理是这个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