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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时三刻,暮色正浓,清风才风尘仆仆地赶回来。

进入东宫大殿,见李煜正伏在桌案上写东西,眉头紧锁、表情严肃,似乎是怀着很大的决心。

清风赶紧整理了一下衣冠,轻声近前,说道:“太子殿下,我回来了。”

李煜没抬头,问了一句:“清风,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按照太子殿下吩咐,已经安顿好了陆氏母女,另外,陆氏所在村子的里正,已经身死了。”

“哦?”李煜这才抬头,放下笔问:“刘政咨干的?”

“并不是,大概是听到了风声,自缢身亡。”

“哼,便宜他了,可有家眷?”

“有,已经逃往外地,是否要派人追查?”

李煜摇摇头,跑了就算了,对待这种人,没必要浪费国家资源,天理昭昭、报应不爽,如果继续作恶,迟早会被清算的。

“太子殿下,还有一事,关于那个薛大户的。”

“说来听听。”

“薛大户名叫薛伟,原籍福州,是一个粮商,但在金陵也有其他买卖,此人甚是嚣张,被抓之后曾放狂言,说无人敢动他一根毫毛!以属下看,他身后必然有着不小的势力。”

福州?那不是留从效的地盘吗?清源军的大本营。

李煜问道:“刘政咨怎么处理的?”

“刘参议将他和县令仇记超一起带到济安寺去了。”

李煜哑然,这小子也落到刘政咨手里,那有的受了。

“另外,申屠将军奉命抄家,将抄的财物明细交给属下,代为转交给殿下。”

说着,清风从怀中抽出一张清单,李煜接过来,细看之下,已经熄灭的怒火再度燃烧起来,大爷的,这薛大户可真是个大户啊,家底真厚,一共抄没“唐国通宝”十一万缗、银锭及银器百余金,此外还有不少金玉首饰、文玩字画,如果加上田产、家具、房屋等固定资产,在21世纪妥妥的身家过亿。

要知道,历史上李后主统治后期,尽管南唐社会通货膨胀、货币贬值,普通老百姓一年也挣不到五缗铜钱。

突然,李煜眼前一亮,搞钱的门路这不就摆在眼前。

在李煜想着如何搞钱的时候,济安寺内,刘政咨正在搞人。

觉悟一行跟随去了汴梁大相国寺,济安寺里已经没了和尚,经过前期审讯杨凯、耿辉、扈大军等人,厢房已经改造的越来越像监狱,可以媲美刑部大狱了。

一般情况下,像刘政咨这种混不吝的人,很少会感受到外界的威胁,可今天在采石矶渡口,他是真的被发怒的李煜吓坏了,看当时的架势,太子殿下就差亲自拿刀来砍自己了。俗话说,伴君如伴虎,自己伴的哪是老虎啊,分明是阎王爷。

没关系,自己担的惊、受的怕,都得从仇记超和薛大户身上找补回来。

仇记超,三镇县令,南唐保大十年(后周显得二年)科举入仕,根据吏部调来的档案来看,身世还算清白,但这也仅限于没有当官之前,因为南唐吏治,新科入仕的人是不能直接当“京官”的,他能够在金陵地方直接当上县令,背后肯定有见不得人的勾当。

对待贪官污吏,身为酷吏的刘政咨从不手软。原本,仇记超个头不高、身形偏瘦,皮肤黝黑、脸型似铲,被刘政咨修理过之后,个头更低了,因为腿打断了,身体倒是胖了不少,尤其是一张脸,肿的跟懂王的肚子一样,浑身上下好像是被花洒浇过一遍,用血水浇的。

“仇记超,你究竟是受何人指使,敛来的民脂民膏送到哪里去了。”

这个问题,刘政咨已经问了很多遍,每次问完,不等仇记超开口,他就开始新一轮的用刑。在刘政咨看来,如果你愿意交代,一开始不用打,就会全部说出来,可一旦犯人耍心眼,那就不能丝毫手软,必须彻底击破他的心理防线、摧毁意志,才有可能问出真东西。

陪审的孙晟看不下去了,劝道:“散观,你歇歇,看把你累的。”

说着,夺过刘政咨手中的鞭子,反过来劝仇记超:“仇县令,你我同朝为官,何必要闹到这种地步,老实讲出来,或许有一线生机,毕竟,你是我大唐朝廷的正式官员。”

这句话说的没错,南唐重文轻武,杨凯、荆斌那样的武将说杀也就杀了,可县令属于文官范畴,除非犯下不赦之罪(比如说造反),很少会处以极刑。

仇记超用尽力气,吐出一口血沫,虚弱地说道:“孙参知,我实在冤枉,你即为上官,应该体恤部下,怎能残害……咳咳。”

孙晟心情复杂,他刚被封为参知政事,金陵周边州府、县衙的官员正好归自己管,见仇记超可怜的样子,忍不住说:“你既然冤枉,就应该坦白交代,我也好给你求个情。”

刘政咨听得真切,却没有往心里去,求情?你找谁求情,太子殿下吗?今天他亲眼见到陆氏母女的惨状,天下这般事情,不知道还有多少,一地父母官不作为、坑害大唐子民,你还能给他求情?

见仇记超又低头不语,孙晟咬咬牙,说道:“即便不为自己考虑,也想想父母妻子!太子殿下的心性与手段,你今天可是见识过了!”

攻心为上,果然,仇记超一想到李煜口中“灭人满门”四个字,死气沉沉的眼神,迅速萌生出一丝祈求。

“此事牵扯太大,说出来,恐怕也无济于事。”

“太子殿下自会定夺。”

仇记超下了很大的决心,不亚于赴死的决心,交代道:“在县衙匾额的后面,有一本账册,记录了从保大七年至今的私征税金去向,但,这仅仅是我一人所作所为,至于其他地方是否还有,我就不知道了。”

孙晟问道:“你的意思是,私征税金的行为,从五年前就开始了?”

“正是,每年户部会摊派任务……”

“胡说,死到临头,还敢乱咬?!”

说话的是刘政咨,他虽然不相信韩熙载清廉,但也不相信韩熙载敢如此大胆,以户部的名义敛财。

“我并没有说是金陵户部,而是洪州户部!”

这下把孙晟、刘政咨都给搞蒙了,没错,洪州确实是陪都,也有“兵刑工吏户礼”六部,可它怎么也管不着金陵这边。等等,洪都户部尚书好像是冯延鲁……南唐五鬼之首!

孙、刘两人很快就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没错,仇记超说的没错,这件事情确实“牵扯太大”。

“凤忌,劳烦你去拿账册,我要进宫一趟。”

“散观,事关重大,是否找人商量一下,比如严相辅(严续)……”

“来不及了,太子若是知道你我隐瞒……相处多日,你也知道太子的脾气秉性吧?”

“既如此,速战速决。”

刘政咨做事干练,转身出去,直奔宫城。

孙晟离开之前,找到留守济安寺的周泰,说道:“先把仇县令放下,务必保住性命。”

周泰是太子府的护卫二把手,原本是周宗嫁女时,一同随着周娥皇进入太子府的,地位仅次于侍卫长秦泰,李煜让他长期驻守在济安寺,一应事务也由他处理。

“孙参知放心,这小子死不了,别看被打得挺惨,可刘参议避开了致命之处。”

“你怎么知道?”

“我自幼习武,这哪儿能瞒得过我,他吐出来的血,都是嘴巴里的,内脏没有打伤,不过腿是肯定断了。”

孙晟心中暗忖,我这是以小人之心度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