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人却未眠。金红的华光似星雨般交织云端，云中的雨点落地，于花市之间张灯结彩。微亮的灯笼悬于夜空之下，若低吟的星语般静谧可人。
往来的行人熙熙攘攘，从花市摊主们声嘶力竭的吆喝中穿梭。各种美食沿着道路排列，让冰糖葫芦与糖炒栗子的香气混杂一团，却更令人垂涎欲滴。油亮的栗壳裹着香甜的果仁，使人满嘴留香。山楂的酸甜被琥珀色的糖衣包裹，在孩子们的口里化开，甜进心头。
红若火、白似霜、粉如霞、黄宛金，青胜海，五彩的花卉暗自飘香，让精心挑选的人们围满花摊，或是俯身轻嗅花香，又许轻抿花瓣，细作端详。
而在春联摊位上，银白的铁网间春联高挂，像迎接重大仪式的红毯，务求给客人带来愉快的新年。莎莱娜似懂非懂地翻着堆在身旁篮子里的春联，费劲地辨认着写在上面的中文。在耗上十分钟后，她选择一手抓三张春联，委屈地把双手共六对春联递到周琴眼前：“看不懂......”
周琴接过莎莱娜手中的春联仔细端详，顺道安慰着她：“问题不大，本国人也未必全能看懂。”
“嫂子都挑什么了？让我瞧瞧！”
眼见莎莎嫂子抄了六副春联对自家老哥手里，沉不住气的周弦把头往他们这边一伸，抢了其中三副对联看了起来。
民安国泰逢盛世；风调雨顺颂华年。
“格局太大了，咱家压不住，给我一边去。”
风景秀丽五州朋友慕名至；江山多娇四海嘉宾接踵来。
“我哥是个朋友不多的死宅，对不上。”
乒乓噼啪爆竹声声送旧岁；赤橙黄绿礼花朵朵迎新春。
“大人，时代变了。这年头不给放爆竹，而且买那么多异色的花不要钱啊？下一个！”
周弦越看越是入神，最后干脆把周琴手里的剩下三副春联也拿到手里，一边看一边给出评价，双唇开合中产出的吐槽似乎永无止境。
“让我看看，这个不行，求什么姻缘啊，都脱单了，不需要！这个吧，寓意家宅平安的，凑合凑合，不算差。”
莎莱娜目瞪口呆地望着周弦骂骂咧咧地把一堆春联四处乱丢，惹得站在她身后的春联摊员工都忍不住脸色发黑。
她拿手挡在男友耳边，轻声询问道：“弦弦全看得明白啊？”
周琴两手一摊，直接把莎莱娜拉到一旁看小灯笼挂件，将春联的事情全交给周弦处理算了，“她好歹是准备考中文系的，光说语文肯定比我强。”
莎莱娜学着周琴的动作，也拿起一串装饰用的小灯笼看了几眼。不论怎么观察，她总觉得这种小玩意儿和圣诞树上的挂件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精致，而且浪费钱。
“哥，这个怎么样？”
周琴接过周弦手里的春联，在心里默念出写在对联上的十四个字。
绿竹别其三分景；红梅正报万家春。
他琢磨了一下，寻思着周弦这种挑剔的性子，要选个看得顺眼的也不易，还是别多说什么了，“你觉得行就买了，有横批吗？”
周弦捧起手里经过塑封的春联，往上下联里夹着的缝隙间瞄了眼，“里面好像有吧？我猜是春回大地之类的。”
“那就要这个吧，再过来挑点零碎的东西往家里挂一下。”
周弦也凑到哥嫂身旁，在红包与零碎新年摆件的区域翻找起一些能挂在家里的小装饰。她举起一个逗小孩子的风车，在周琴面前晃了一圈。
“喂，你说我该不该买个小风车转转运？说不定明天就收到录取通知，回去都不用烦高考了。”
周琴被妹妹的异想天开那么一气，直接伸手指向对面花摊的镇宅桃花树，让她滚那边去。
“我出钱，你扛个桃花树回家好不好？转桃花运也是运。”
周弦越过亲哥往莎莱娜身旁一跃，从后抱着她说：“嫂子！我要举报！这个人有了你还想走桃花运！”
莎莱娜没有多说话，只是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稍作安慰。而周琴捏着手里那一叠印有身体健康的红包便往她头上拍，让她在这几天里不知道嗷呜抱了几次头，“再胡说八道，今晚让你睡客厅。”
周弦静静地望了他一眼，笃定地回道：“......你舍不得。”
被妹妹看破了想法，周琴无力地骂道：“......你狗吧你。”
在捡了一袋可能用得上的红包和两个小灯笼后，周琴顺手抓了一张福字并带上周弦选的春联，走到小摊的付款处准备扫码。老板轻敲计算器，熟悉的电子音伴随着归零响起，让周琴差点梦回中学时期。
“一共三十七。”
在算好价钱后，老板先没让周琴急着付款，而是友善地提醒着他。
“客人，满四十减五块钱哦。”
周琴仰起头，双眸往四周扫视。接着，他忽然问道：“没写字的红纸几块钱？”
“......三块钱一张。”
周琴向一旁的周弦扬手，让她赶紧拿一张过来凑折扣，“刚好，来一张。麻烦打折。”
老板的脸色瞬间变得比吃了苍蝇都难受：“好......谢谢惠顾。”
在离开春联摊位后，周弦休闲地背着手，不紧不慢地跟在哥嫂身后。她面带微笑地看向前方，哥哥手中提着一只装满年货的大红袋子，而一旁的莎莎嫂子不时凑到他身边，一双美眸紧盯着袋子里那些陌生的年货，像个好奇宝宝一样问着许多过于农历年的问题。
自家那个怕麻烦的亲哥啊，如今倒是不厌烦，顶多也就叹气几声，然后便会用他那温和且耐心的语调，慢条斯理地向她解释清楚。
遇到了对的人，真好......
周弦忽然加速向前迈了几步，张开双臂，从后把哥哥和嫂子左拥右抱入怀中。她让这对情侣靠在自己左右肩上，然后向路旁微扬下巴，郑重其事地交代道：“额，手机联系。我去那边逛一逛。”
周琴满脸嫌弃地把周弦贴在自己身侧的脸颊往外一推，还不忘叮嘱道：“那边人多，你自己小心点。遇到危险记得大叫，看见变态记得动手揍他一顿。”
周弦同样嫌弃地吐出粉舌做了个鬼脸，笑嘻嘻地朝一旁走去，“知道啦，我是十七，不是七岁。”
在周弦单独行动后，周琴和莎莱娜在小吃摊上流连，一路买下不少像是瓜子和开心果的过年必备零嘴，甚至还买了一串冰糖葫芦分着啃。
直到装春联的红袋子沉了起码三成时，两人才收到周弦发来的位置共享。他们在人海中用上五分钟找到彼此，但刚一见面，周琴便留意到周弦双手背在身后，又不知道在打什么鬼主意。
察觉到亲哥的提防，周弦先是努努嘴，然后才缓缓走到他们面前，把藏在身后的东西展示在哥嫂面前：“来，提前给你们送新年礼物！”
映入眼帘的是两双崭新的羊毛手套，一白一灰，一大一小，初看便能知道周弦有意区分了男女款式，并用心进行挑选。
“我还在用咱爸织的老手套呢。”
周琴拿着周弦送的手套，下意识便想起他们那个老爱织手套、补手套玩的亲爸。据他所说，这貌似是已经过世的奶奶留下的习惯，家里人的手套就得自己织，不然用着总觉得不暖和。
“哎呀，他老人家在的时候，咱们兄妹用老手套，他看不见就用新的。”
周弦朝着周琴眨眨眼，“底线这玩意儿啊，就得灵活~”
莎莱娜拿着这份来自周琴家人的礼物，心里总觉得有着特别的意义，“谢谢弦弦。”
周弦大手一挥，豪爽地埋了个坑，“不用谢！嫂子年初一记得包个大红包就行！”
周琴翻转着手套，没好气地向身旁的莎莱娜说：“现在知道她什么德性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