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一瞬间汇聚。
员工的、客人的。
好奇的、八卦的。
这一瞬间，郭芙蓉觉得自己就是大街上被戏耍的猴子。
脸皮火辣辣的。
“没事吧？没伤着你吧？”
白展堂听见动静连忙出来，就见郭芙蓉站在一片碎瓷片里手足无措。
他连忙上前查看，见没受伤才隐隐松口气。
可郭芙蓉却丝毫不敢看他。
这一刻，感觉自己的面子、里子、全都丢尽了。
“你们这都什么设计啊？！处处是安全隐患！就这样，这酒楼还怎么开？”
郭芙蓉啪的把抹布扔下，满脸嫌弃的甩着满是汤汁的手走了。
“诶呀！我新买的衣服啊！三十两银子呢！”
“诶？”
郭芙蓉甩手走了，白展堂喊了一声人也没搭理他。
算了。
白展堂想起了两年前，他刚留下时，和其他人一样。
这客栈里除了本就是厨子出身的大嘴，所有人都不擅长这一道。
佟湘玉在家里也是千娇百宠的大小姐，更别说莫小贝，在衡山派时仗着是掌门妹妹的身份，谁敢招惹？
所有的东西都是他们一点点摸索出来的。
她这才第一天。
不能着急。
这时，听到动静的佟湘玉也下来了。
一看到那全碎了的盘子碗，瞬间捂住了心脏。
痛！
太痛了！！
“小郭呢？”
佟湘玉没看见郭芙蓉的影子，捂着心脏问了一句。
白展堂向后院努了努嘴：“应该是吓着了。”
佟湘玉叹了口气，也没计较。
这个情况也在她的预料之内，她在打算留下她的时候就已经想过了。
到底是个天真不知事，不知疾苦的千金小姐，哪里做过这些粗活？
一切都得慢慢来。
“行，我看看去。”
佟湘玉去到后院。
郭芙蓉已经洗了手，也简单弄了下身上的汤汁，但是没弄掉，正黑着脸在屋里换衣服。
对，忘了说。
在昨晚郭芙蓉和佟湘玉达成共识后，今天一早便把行李拿到了后院的小屋，和莫小贝一起同住。
就是两年前，她被打晕扔里面的那间杂物屋，
佟湘玉敲门的时候，郭芙蓉正憋着气，把那脏了的衣服一把扔到了地上，打算一会儿就拿出去扔了。
“咋了嘛？这么好的衣服，扔它做什么？”
佟湘玉将衣服捡起来，抖了抖上面的土，放在了桌子上。
郭芙蓉本就感觉没脸，这把掌柜的就惊动了，找来了，就更不自在了。
可偏偏她就不是那服软的性子，嘴那叫一个硬。
故作无事的无所谓模样：“都脏成了那样，不丢掉干嘛？又不能穿……”
“怎么不能穿了？洗洗就好了嘛……”
佟湘玉舍不得，这料子多好啊，翻着看了看，没有划破的，就是下摆弄上了点油渍。
洗，她又不会洗……
“你要喜欢，送你好了！”
佟湘玉闻言，手顿了顿，她看向她，眼尖的发现了她眼里的恼怒和挫败。
转念一想，便想明白了关键。
也就顺势接话，故意试探：“真的嘛？那我可就真拿走了……”
郭芙蓉兴致不高的摆手：“拿走拿走！”
“那我收了你的礼物，我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啊！”
“你刚刚融入我们这个大家庭，很多事应该都不太清楚，这样吧，我带你在店里好好逛逛，给你仔细介绍一下店里的布局，和每个人的工作内容和区域，便于你日后更快的融入集体，你觉得如何？”
郭芙蓉的脸再次烧了起来。
这话什么意思？
定是掌柜的知道了自己把事情全干砸了！
真丢脸！
她可是未来要做大侠的人！
怎么能让他人看了笑话？！
“诶呀，不就是个客栈嘛，每个人的活计不就是那些？都是固定有限的，有什么好介绍的！”
“不是我托大，我自小在京城长大，去过的酒楼比你们上过的茅楼都多！”
“咦惹~”
这个比喻，直接让佟湘玉嫌弃的皱了皱脸。
“掌柜的，真不是我故意挑事！
实在是咱们这店里太过简陋，不管是设施还是人员，都有很大的漏洞！
这让我的工作很难开展下去，而且这些与客栈的长期发展来说，很不有利啊！”
佟湘玉看着郭芙蓉嘴硬，暗自无奈一笑，却也顺着她接话：
“是吗？真这么严重？不瞒你说，我确实很早就有扩张改革的想法了，只是一直以来没有机会实现。”
“小郭姑娘，依着你的眼光，你觉得我这都有什么改进的地方？你只管说出来，只要有用，我一定改！”
郭芙蓉眼神闪了闪，“啊，这个……”
“这不是那么容易的就能列举出来的，具体的，还得要深入的调研一下，深入的了解到每个人的工作性质。”
“这样吧，我这几天先调研一下，等调研清楚了我再和你讲。”
“这样啊……，可以，那就麻烦小郭姑娘了！我等你好消息！”
“行，你就等着吧，等我弄完第一时间告诉你。”
“好好好，那我就先走了，不打扰你~”
佟湘玉抱着衣服，向她示意了下，郭芙蓉立马摆摆手，一副上司领导的做派。
吱呀一声，房门关上，郭芙蓉身上的劲瞬间消失，挺直的脊背也弯了。
她嘭的向后一倒，双眼无神的盯着天花板，懊恼的一拍脑门。
她都说了些什么啊……
不过，也不是全然没用。
她可以趁着这几天多看看别人怎么做的。
郭芙蓉开始了自己在店里的街溜子日常。
一会儿去骚扰骚扰秀才，看看他的账本和记录，一会儿板着凳子坐在门口，咔咔的磕着瓜子看白展堂笑容灿烂的招呼客人。
她往那一坐，太过坦然，俨然成了同福一景，惹了不少客人的视线。
白展堂看了她两眼，见她眸光闪亮的时不时盯着自己瞧，只觉得哪哪都不自在，笑容都僵硬了。
实在受不了，他直接赶人了：“你去换个地方坐去，现在正是吃饭的时候，你堵在这人家都不进来了。”
郭芙蓉一愣，往门外瞅了瞅，果然见几个想吃饭的人，在门口指指点点了一阵转头去了那边的面馆。
路人甲A:“走啊，去同福吃~”
路人甲b：“不去了吧，总吃她家的，今天换个口味。”
路人甲A：“行，那吃面去？”
路人甲b：“行！走着~”
郭芙蓉：……
不是，她坐的是门里，没开的那块大门后面，不妨碍进出的啊……
无形中又捣了乱，郭芙蓉把瓜子一收，色厉内荏的站起了身：
“凶什么凶？我告诉你我可是在调研阶段！别怪我日后给你穿小鞋啊！”
放下狠话，郭芙蓉一溜烟跑了。
白展堂无奈的摇摇头，把凳子搬了回去。
那边，吕秀才见人跑了，一肚子怨气的过来和他抱怨：
“这个什么调研到底要搞到什么时候啊？”
“我一要算账她就过来摸摸这个，摸摸那个，把账本翻来翻去的！”
“我这忙了一上午了，结果一看结果，什么也没忙出来！”
“行了行了，掌柜的决定的，你在这不满意有什么用？”
老白一甩手里的抹布，不耐烦的赶人：“有巴巴的功夫还不赶紧回去算账去！”
吕秀才没找到同盟，憋屈的把窝囊气一咽，转头走了。
无所事事了一天，晚上郭芙蓉也不太意思和他们一起吃饭，只推脱说自己白天吃饱了，不饿。
晚上又饿的肚子咕咕叫，偷摸出来找吃得，却正好和李大嘴撞了个正着。
她什么吃得都没找着，只能是让李大嘴帮忙给弄点。
李大嘴知道她没吃饭，原本听了还没当多大事，直接一甩围裙，很热心的就要生火给她简单弄点面条啥的。
谁知道她还挑拣上了：“给我蒸一碗蛋羹，不要葱花，多淋点麻油！”
“哦对了！鸡蛋一定要用明德轩的！”
李大嘴蒙了：“不是，明德轩在京城呢！这大晚上的我上哪给你弄去啊？？”
她怎么知道店里连明德轩的鸡蛋都没有的啊……
之前她在别的酒楼吃饭，人家都有的啊……
郭芙蓉眨巴眨巴眼：“那我就不管了……你自己想办法嘛……”
“我太饿了，你快一点啊！”
郭芙蓉转身出去，习惯了的加了一句：“好好做啊！不好吃我不给钱的！”
李大嘴：“哈？？”
说的和你真给钱似的！
原本的好心瞬间变成了憋气。
看着手里已经敲开的鸡蛋，李大嘴左右看看，没有人，然后气呼呼的倒进了自己嘴里。
日子一天天过去，吕秀才和李大嘴实在是受不了了，直接拉着老白找上了佟湘玉告状。
他们自己来掌柜的可能不会搭理，可叫上老白就一定会听。
这两年他们朝夕相处，掌柜的对老白那点不一样他们清楚着呢！
“掌柜的！你都不知道我一要算账她就#￥%￥%￥%……#”
“就是啊！大半夜的！非让我起来做宵夜，做就算了，她还&%=*……”
两人在围在佟湘玉两侧叨叨叨，叨叨叨，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的她都快炸了！
“好了不要再说了！！”
佟湘玉一声大喝，两人瞬间闭嘴。
看向老白：“你呢？你来是要说什么？”
老白被几人一起看着，不自在的挪了挪，摸了下鼻子：“我是被他们拉来的，我没什么好说的……”
“嘿你！”
秀才和大嘴指着他，就要说小郭在门口影响客人的事，老白直接一个瞪眼：
“你什么你！不是你们非拉着我来的吗？！”
李大嘴直说他没义气，惹得老白直接翻了个白眼，背着佟湘玉指着他鼻子：
“你也好意思说？！你前几天第一次和我抱怨的时候，我是不是和你说了，让你看着给她做，我出钱？”
“这钱你都拿了，你是咋好意思还来告状的？！”
“你一共就给了我三文！你知道那祖宗都啥要求吗？要明德轩的鸡蛋，要刚长出十五天的小葱！还要……”
佟湘玉疲惫的揉了揉被吵的肿胀的额角：“行了行了，都别吵了，我下去看看……”
佟湘玉起身往下走，老白又瞪了他们一眼，连忙跟上。
几人跟在佟湘玉身后下楼，郭芙蓉正坐在楼梯上，边嗑瓜子边盯着那零星的两桌客人。
根据她这几天的观察，那个客人探头的表情，应该是想填水——
“诶有人没有？来壶茶水！”
郭芙蓉嘴角得意的翘起，大步流星的走过去，步伐有点嚣张。
“店里没什么好茶，那些都陈了，给你添壶水吧！”
“啪——”
佟湘玉捂脸，使劲拽了拽身边的老白。
“去去去！快去上茶去！”
她滴钱啊！
“诶！”
“客官稍等啊！我这就给您沏茶去~”
老白拿过郭芙蓉手上的茶壶，笑着和客人点头示意。
郭芙蓉撇撇嘴，拍了拍手。
她还懒得去呢。
“小郭啊！”
佟湘玉笑容满面的叫住了她。
“诶？掌柜的？有什么事吗？”
佟湘玉指了指凳子，向她招手：“来！过来坐。”
“哦。”
郭芙蓉没什么防备的坐过去，佟湘玉先是呵呵笑了两声，然后步入了正题。
“小郭啊，你这调研，做的怎么样了啊？”
郭芙蓉一僵，瞬间心虚的咳了一声。
强撑着摆了摆手：“嗨，这店里问题太多，可能还得个十天半个月的吧~”
佟湘玉笑容没了。
只盯着她看。
郭芙蓉被盯得不自在：“三天，也差不多，主要你这问题太多，不仔细处理一下很难办啊，简直没有开下去的必要……”
“是吗？这么严重啊！”佟湘玉一副忧心的模样，坐在了她身边：“这样，你先把你发现的问题说一说嘛，我们看着先改着~”
“对啊！你倒说说都有啥问题！”
李大嘴和吕秀才在后面搭腔，郭芙蓉目光一转就直接锁定了他们俩。
“行吧，说说也行……”
“当然了，我提前声明，我觉得不是针对个人，单纯就是就工作性质上的意见和反馈。”
佟湘玉：“好好好！我们都知道，你尽管说嘛！”
吕秀才和李大嘴也抱着手，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老白把茶水往桌上一放，悄无声息的摸过来，坐在了一边。
“咳！那我就说了啊！”
被这么多人期待的注视着，特别是佟湘玉那崇拜信任的眼神，看得郭芙蓉心里直飘飘，脊背挺得倍直。
“首先，是这账房的问题。”
吕秀才：“账房有什么问题？！”
“你先别急啊~，我话还没说完。”
佟湘玉：“秀才！”
吕秀才：凸(艹皿艹 )
“小郭，你说你的~”
“你们看啊，大一些的酒楼最少都有两个账房，为什么？
账房管着酒楼所有的银钱流水，进出、入账，所有的钱都要经过他的手。
这时间长了，能没有问题吗？
可有两个及以上，那就不一样了，起到的就是一个相互监督、进步的作用！”
佟湘玉：“倒是有点道理……”
“掌柜的！！！”
吕秀才不干了：“士可杀不可辱！！大丈夫坦荡于天地间，岂可行苟且之事？！”
“你看吧！现在他都能和掌柜的叫板，说明什么？说明没有竞争力！”
吕秀才都快炸了，郭芙蓉却好像看不出来，还在给佟湘玉举例。
吕秀才气的直喘气，老白连忙揽着他的肩一个劲的给他顺气。
“她没说你，我们都相信你不是那种人！”
这边吕秀才还没安抚完，老白就听她在后面继续道：
“这竞争力最明显的地方，就是后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