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爸妈买这房子以来,木晨曦从来没有在这儿住过。
三室的房子平时只有两个老人住,次卧有时候是木羽乔带着航航住的。洲际红眼航班令人很疲惫,原本木晨曦因为忧心敏敏而紧绷着的神经,忽然一下放松了下来,困意立刻就袭来了。
他沾上床几乎一瞬间就睡着了。
欧洲那边天一亮,几家主流游戏网媒也开始推送本届科隆游戏展的总结报道。
与往届相比,这一届游戏展,来自中国的游戏不管是数量还是质量都有不小的提升。
而篝火堆游戏带去的《星梦森林夜》的表现,也算是小小地惊艳了一下。
相关的游戏评论文章很快被挂上了各大欧美网媒的主页,【……与《矮人要塞》相比,这个来自中国的《星梦森林夜》虽然体量和深度不及前者,但是它有很多灵动的一面……】
而《星梦森林夜》在各大独游主题网站,和在油管上的热度也上涨了很多。
虽然木晨曦先行回国了,但篝火堆游戏的其他成员在展会最后一天还是接受了来自国内主流媒体的采访……
这边他们在科隆游戏展上露了大脸,而那边的木晨曦,却在小房间里昏睡了一整天。
他入睡之前想的是睡个午觉就去医院,但敏敏没叫他。
方敏抒换了一身便装之后就要出门,孟佳送她和何心到地库。
“多亏小佳你这两天没有什么要紧事情,不然这家里还真是忙不过来。”
孟佳说,“姐你放心过去,我这儿照看着你放心。”
“嗯,”方敏抒点点头说,“下午你就带一平和航航在小区里玩一会儿吧,奶就在冰箱里……”
“你去吧,”孟佳笑笑,“一平可懂事了,这几天都不哭不闹的。”
敏敏莞尔,“她要真是懂事才好了呢。”
她想了想又说,“如果木晨曦醒了,你就让他直接来医院吧。”
“放心。”
敏敏点着头说了一声“好”,然后开着车和何心一起走了。
在何心眼里,敏敏的变化其实已经很大很大了。
去医院的路上,敏敏自顾开着车,这一天破天荒没有扎辫子,头发都是用抓夹随便夹好就算了。
何心坐在一边说,“现在的你,和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感觉完全是不同的两个人。”
“是嘛?”敏敏笑了笑,“胖了,变丑了吗?哈哈。”
“没有,”何心说,“女人味更浓了。”
“心心你是会找话题的。”
“不是这个意思。”
方敏抒说,“我发觉你有点语无伦次。”
何心撇撇嘴,“让我组织一下语言。”
车里安静了一会儿,何心说道,“刚认识你的时候,你身上还有少女味,印象中,那会儿你虽然也很匀称,但总觉得有点子弱不禁风的味道。不像现在,整个儿都是四平八稳的敏敏大神。”
敏敏笑着“嘁”了一声,“说得你好像不是这样似的。哎呀嘞,我现在已经是胖敏了,一米六四,一百二十多斤,哈哈哈。木晨曦才一百五十斤呢。不过嘛,等奶完孩子再锻炼一下,降降体脂率,好准备巡演了。”
何心说,“我还是觉得你现在更美,胖也美,内秀。”
“等你当了妈,你也一样。”
何心稍微腼腆了一下,“还想再奔两年事业再要孩子。”
她俩一路上都没有提木晨曦家里的事情,何心到医院陪她待了一会儿就回自己店里去了,这两天从敏敏的言谈举止间看来,她倒是并没有把这件事情看得很重。
范婕恰好打电话给她问情况,她径直笑着跟范老姐说了,“敏敏没什么特别的。”
范婕问,“什么叫没什么特别的?”
“就是给人一种她肯定能摆平这件事情的感觉。”
“哦……”范婕沉吟了一会儿说,“这样就好。”
……
医院里,木平波自入院以来,焦虑症状十分严重,医生给他用了止痛药,按理说插了胃管的他应该不至于很痛苦,但他还是整夜睡不着觉。
这天只好给他用了镇定剂,这样他才在无比的烦躁之中睡去。
下午的病区很安静。
因为木羽乔和木晨曦都不在,方敏抒不是直接血缘亲属,所以医生之前直接给游萍交待了病情——
长期的胃溃疡和慢性胃炎,因为饮酒刺激,造成急性胃穿孔,所以有吐血的症状;
食管有一些问题但暂时还不很要紧;
胃里有增生,看上去不太乐观。
游萍把诊断拿给方敏抒看,方敏抒大概就明白了那个“不太乐观”的意思——多半是胃癌。
病理检查结果还没有出,这天上午又做了增强ct等等影像学检查,得到的好消息是别处没有这样的病灶。
五十多岁,胃癌,这在中国似乎是很多人的常规人生剧本。
游萍也是医疗系统工作多年的人,知道医生的意思,但是不愿意承认,非要儿媳妇明明白白告诉她,“医生觉得可能是癌症。”
她才开始说服自己接受现实。
她的接受现实,就是情绪低落,嚎啕大哭,一脸苦丧,六神无主……反倒要方敏抒这个还有一点产后抑郁症状的双相患者来安慰她一番。
这天下午,方敏抒一个人走进病房,游萍看到她,立刻就站了起来,挽住敏敏的手往外推,“他刚睡着,一时半会儿醒不来,我们出去说。”
婆媳两人坐到病房外面,游萍先又摸了一张卫生纸抹了抹泪,“敏敏,你说这可怎么办?老木现在是完了,乔乔干的那个事……哎,那么多钱,要了我的命啊。”
“妈,”敏敏捏着她的手,“大姑姐那个事情属于是投融资方面的问题,不是欠的款,就算是欠的款,也跟你和爸爸没有关系。”
游萍沉默了半天,心里五味杂陈。
这个儿媳妇不管从哪个方面来看都相当的好,木平波其实都没给过她多好的脸色。
这个家到了这种鸡飞狗跳的时候,她却还是称木平波“爸爸”,还挑了这风云飘摇的小家的几天大梁。
方敏抒说,“木晨曦回来了,家里没什么事儿,我让他在家里睡觉倒时差了,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行吗?”
游萍扭头望向病房,“可是老木。”
“妈妈,”方敏抒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有病就治。至于那些人威胁说上单位反应,就随他们去吧。”
游萍沉默,因为女儿干的事情对他们老两口来说,确实是会产生一些连带后果的。
她哀叹一声,“往后怎么办呢?”
敏敏说,“这也是没有办法,妈妈。”
敏敏虽然面如平湖,其实心里还是很为木头鸣不平。她处理这些家事只是出于责任,但并不想成为游萍的一种心理上的依傍。
一切的罪魁祸首,木羽乔在这种时候对木晨曦的所谓忏悔,在敏敏看来,其实和投机客高点套现跑路无异。
她心里没有哀叹,因为她没把这当成大事,大约每个家庭都会遇到类似的情况,现在木头回来了,木羽乔跑了,留在国内的这几口人,是到了该坐下来谈谈的时候了。
想到这里,敏敏还是留给游萍一个笑容,“妈妈,没有人能猜得中命运的。”
游萍知道这是安慰,她深深地吁了一口气,又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