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劫威压之下,众修真者动弹不得,各自运气抵御心魔的入侵。未然的道音有清心宁气之功,却因修为损耗而无法持久。当第二重天雷降下,不少人顿时口吐鲜血,气息紊乱,灵力几乎难以为继。正道之心,在魔劫的影响下,隐隐动摇。境界之高低,立时可现。
未然睁开眼,不再出声。所谓“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能够亲眼见识魔劫的生灭是一种机缘。若能通过魔劫的淬炼,道心必然更加稳固,日后修行将一片坦途;若通不过,修为恐怕再无寸进,甚至还会留下心魔的阴影,自此反道化魔。
“嗷——”一声巨吼响起,释琊身上的皮肉层层崩裂,一团团阴魂将其包裹,贪婪地吸食。释琊的表情痛苦而扭曲,火焰翻滚,不停焚烧着向它扑来的阴魂。周围的温度快速升高,烟雾弥漫,夹杂着令人胆寒的阴风,恍如火山地狱。
傲角不满地在地上蹦跶了几下,感觉有些烫脚,于是很果断地跳到未然怀里,只露出一个脑袋观察情况。
泉卿虽然有伤在身,却是在场除了未然和傲角之外,最不受魔劫影响的人。他修习的是求死之道,心智坚定,别无旁骛,魔劫根本无法动摇他的道心。与一般修真者不同,他的道心若被动摇,修为将瞬间化为乌有,从此沦为凡人。
魔劫的威力越来越大,才第二重天雷,释琊已是遍体鳞伤,修为损耗大半,体内力量极不稳定。
未然猜测,它恐怕过不了第四重。
第三重天雷降下,释琊的身躯猛地一沉,似乎受到了重击,四肢颤抖地支撑着身体。两只眼睛向外突起,红光忽隐忽现,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喘-息声。它吃力地抵抗着魔劫的攻势,毫不退缩。
然而,修真者的情况却不乐观。大多数人心神涣散,表情痛苦,陷入幻境无可自拔。尚能保持清醒者,仅六、七人而已。
“如此下去,后果不堪设想。”问虚脸色凝重,出声问道,“未然施主,可否再助我等一臂之力?”
此问略显底气不足,毕竟众人之前对封极门大为不敬,人家心胸宽广,不但不追究,还以德报怨,如今又不得不厚着脸皮向其求助。
但他们也是无可奈何,魔劫的威力实在太过强大,仅仅只是被余威波及,便陷入进退两难、道心动摇的危险境地。佛宗门人有佛法加持,暂且还能坚守,但等到第四重第五重天雷降下,怕也是无力回天。
对问虚的请求,未然并无回应。她正在调息疗伤,无心他顾。
问虚见状,脸色微沉,转头看了看魔云下的释琊,对身边几人传音道:“诸位,那妖兽似乎已是强弩之末,我们不如合力将其杀死,阻止第四重天雷的降临。”只要应劫者一死,魔云自会散去。
“问虚大师,你们还有余力回击?”不远处的谛夜传音询问。在魔劫威力之下,他仅能运功抵御,根本无法动弹。
问虚不言,抬起手臂,一根禅杖出现在手中,轻轻敲击地面,霎时间,一片金光闪烁,空中隐隐传来佛音。在金光照耀下,问虚周围数十人缓缓从恍惚中清醒过来。
“此乃梵音禅杖,可破虚安神,但老衲修为有限,仅能维持片刻清明,还请诸位立刻凝神运功,稳定气息。”问虚继续传音,“如今危机在前,犹豫不得,待会还请诸位联手,与老衲一起灭杀那只妖兽。”
这数十人纷纷响应,只有谛夜沉默不语,他相信夺运造化环给予他的预示,未然的气运得天独厚,紧跟她的脚步,必能逢凶化吉,没必要铤而走险。
与众人商量片刻,问虚目光一利,执起禅杖重重敲击了三下,口念佛音,禅杖上的金环跳动不止,锵锵作响。
“吒!”问虚大喝一声,“上!”
数十道身影紧随问虚,如流星般冲向魔劫之下的释琊。
在问虚出声时,未然已有所觉,眼见他们冲向劫云中心,两条秀眉不着痕迹地皱了皱。不待她动作,便见原本飞于半空的修真者一个个跌落在地,挣扎不起,无数阴魂尖啸着朝他们飞来,瞬间将他们包围。
“啊——啊……”惨叫声此起彼伏,闻者心惧。
“门主……”泉卿看向未然,并非为求情,而是疑惑。
未然回道:“魔劫降临,生灵勿近。与天劫不同,魔劫有着绝对不可侵犯的领域。远隔近千米,尚且能感受到如此庞大的威压,更何况是靠近最为危险的中心地带?他们……太冲动了。”
稍作思考,便知他们刚才私下达成了协议。释琊来自封极门,因为顾忌她的身份,故而打算先斩后奏。
修真界的正道修真者,恐怕没几人真正见识过魔劫的威力,否则不会贸然出击。
不过他们的行动也并非毫无作用,至少让释琊分了神,加剧了灵力的损耗。若非被魔劫牵制,释琊恨不得立刻冲过去将这数十人吞噬入腹。身上炽烈的火焰不断在紫红和深紫色之间转换,它痛苦不堪,感觉此次怕是在劫难逃。
释琊转头望向未然,眼中隐含着愤怒、不甘和祈求。
【助我。】
未然收到了释琊求助的信号,却并未回应。
释琊闭上眼,掩去眼中的绝望。它本来也不认为未然会救它,不久前它还打算吞噬人家的精神力呢。谁会如此大度,不计前嫌地救一只对自己图谋不轨的妖兽?
眼见第四道天雷即将降下,释琊抬头看向天空,直起身子,毫无所惧地迎接死亡。
巨大的声响震天动地,雷电如灵蛇般疾射而下,光芒耀目,释琊下意识闭上眼睛,只听一声奇怪的脆响,预期的疼痛并未出现。它睁开眼,赫然见上空不知何时覆盖了一圈弧形屏障,屏障上布满了裂痕,随即在阴魂的冲击下轰然碎裂。
与此同时,远处的未然猛地喷出一口鲜血。
原来就在第四道天雷降下时,未然从储物戒中拿出了一件锥性灵器,脱手而出,插在了释琊前方十米处。这件灵器名为“天纹宝尘锥”,防御达到了九级,堪称修真界顶级渡劫法宝。本来是准备留在封极门作镇派之宝的,谁知在如今派上了用场。
释琊激动地看了未然一眼,精神大振——还有希望!
谛夜等人见此一幕,神色震惊。这未然到底是何方神圣?每次出手都如此不凡,她……真的只是修真者?
天纹宝尘锥第一层防御破碎之后,又在未然的控制下,形成了第二层。
释琊趁机调息运气,蓄势以待。
【释琊,我如今修为大损,仅仅只能帮你渡过第四重魔劫。你若想活命,就必须放弃渡劫。】未然给传音道。
【放弃渡劫?不,我好不容易等到这一天,怎么能放弃?】释琊不甘,它被未然的因果之力所束,若放弃渡劫,意味着今后将继续受制于人。
【选择在你,我不会强求,帮你渡过第四重魔劫已是我的极限。】未然面色灰白,鲜血染红了前襟,但目光依然平静如水。
释琊见她如此模样,心中隐隐生出一丝异样。
此时,第四道天雷再次轰击而下,第二层防御破碎。未然口中鲜血直流,却依然祭起了第三层防御。她承诺要帮释琊渡过第四重魔劫,言出则必行。
释琊硕大的眼珠灵光闪现,原本一心想要变强的意念,在这一刻出现了动摇。虽然受制于因果,但掌控因果之人,是她。释琊从未真正将其当作主人,她也清楚它的本性,却仍然愿意拼尽全力救它……
眼见第三层防御又一次破碎,未然捂住胸口,身体向旁边倾倒,傲角大惊,用头顶在她腰侧,支撑着她的身体。
“咩咩咩。”傲角着急地叫着。
“没事,我自有打算,不会白救的。”未然虚弱地回了一句,抬手,筑起第四层防御……
【好,我放弃渡劫,告诉我,该怎么做?】释琊的声音传入未然脑中。
未然回道:【不要抵抗,我会用魂力暂时封住你的妖核。】
【封住妖核?】释琊有片刻犹豫,但最终同意。在它开口放弃时,便已经决定信任。她,从此将成为它的主人,唯一的主人。
未然深吸一口,对身侧的傲角说道:“傲角,我伤势过重,待会须借你之力。”
“咩。”傲角毫不犹豫地点头。
未然微微一笑:【释琊,做好准备,开始了。】
她朝傲角伸出手,傲角将一只爪子搭在她掌心。两人魂力交替,淡淡的光芒将他们笼罩。趁着第四层防御还未破碎,未然用另一只手掐动法诀,在天雷轰击防御的同时,目光一凝——“封!”
防御轰然碎裂,一道看不见的印记随之打入释琊体内,炽热的火焰瞬间消失。天地一暗,死寂得只剩下了云层的轰隆声和几名修真者断断续续地呻-吟声。
魔云中的雷电闪烁不定,无数阴魂乱舞,似乎在寻找目标。片刻后,阴魂逐渐消失,魔云逐渐散去,天空逐渐恢复明朗,平和得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般。
众人只觉精神一松,纷纷从幻境中清醒过来,除了那数十名靠近魔劫中心的修真者之外,其他人大多伤势不重。
他们还没来得及询问情况,便不由自主地朝一个方向看去,表情逐渐从呆愣到震惊……
“母亲!”一个清亮的呼喊声打破了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