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猛地抬起眼,盯着对方的双目,刚尝试着想要开口说什么,却是见到对方干裂的嘴唇蠕动了起来。
“……?”
听不懂。
不属于林深认知范围内的任何一种语言,听不出规律,也找不到重复类似的音节。
这种感觉,简直就跟在艺术馆听到的耳边低语一模一样。
入耳的声音让林深开始产生怀疑,站在自己面前的,究竟是一个人还是别的什么东西,为什么说出的话语和非人的艺术馆生物如此相似?
“……”
对方蠕动了两下,脑袋微微一扭转,颈椎发出咔嚓咔嚓的响声。
接着就见他慢慢缩回手,往后退了一步。
尖锐的长钉与林深的身体拉开了距离,紧接着左手垂了下去。
“……你不是……”
还没等林深去思考对方想要做什么,人言很快就传入了他的耳中。
干枯如树枝一般的右手朝林深伸了过来,他下意识地想要躲开,却被对方猛地一把抓住了。
干裂粗糙的皮肤刮擦着他的手腕,对方的力量让人不容拒绝。
不,不对。
准确地说,更像是他的身体此刻感受不到对方的恶意,所以没有选择反抗。
又或者,是因为看到了腰带上的那个兽头?
林深自己都有些分不清楚了,现在自己的反应究竟是属于自己的判断,还是隐藏在身体里的别的什么东西的判断。
但一想起那个白瓷般的女人所说的,相信自己的判断,他决定静观其变。
只见对方缓缓抬起他的右手,转动着白色眼珠打量了半天,接着又一拽林深的手臂凑到跟前,透过衬衣像是在打量他的胸口。
“……你是……你不是……”
对方的语句破碎,像是很久未吐人言一样生涩迟钝。
两抹如同蚕豆的眉毛几乎拧到一起,又将林深的手掌心翻转过来。
终于,对方摇了摇脑袋,道:“……还不是……”
林深吸了一口气,尝试着开口,“你……在说什么?”
似乎是得到了林深的回应,那张并不算是很好看的脸上扯开了一抹笑容,在手电筒光的映照下显得有些诡异。
但他并没有回答林深的问题,而是松开林深,把手往自己怀里一掏。
接着像是捏出一小把什么乱糟糟的东西,往林深的手心里一塞。
林深一愣,只感觉手心里的东西捏起来干巴巴的,不硬也不算软,像是什么纸被揉成了团。
他疑惑地看了对方一眼,那张脸上的笑容未减,看上去还是那么吓人。
接着他缓慢张开手掌,发现被捏成团放在他手里的是一团符纸。
“这……”
对方见状,缓慢退后了半步,给林深留出了更加安全的空间。
这样的感觉,简直就和前面遇到的那两个看不见的东西一样。
林深也不过多思索,将手里的符纸缓缓展开,上面熟悉的写字习惯让他一瞬间有些恍惚。
猛地抬头看了那个人一眼,又低下头仔细确定了一番。
“你是谁?”
林深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不受控制的猛跳,他好像抓住了些什么东西。
接着他上前一步,主动靠近对方,举着发皱的符纸使劲晃了两下,“这是你写的?还是你从别人那里拿到的?你是不是去过付家?”
他紧盯着那双空洞且无法表达感情的眼睛,试图从里面看出些什么。
然而他看到的只是对方更加咧开的嘴角,然后是有些迟钝的手指轻轻放在唇边比出“嘘”的动作。
没有回答,胜似回答。
林深此刻再顾不得许多,他直接伸手抓住了对方干瘦的手臂,宽大的袖子瞬间皱缩成一团,“你之后为什么没有去付家?为什么只是留下了长钉和锤子,但没有直接帮他们解决问题?是发生了什么事,还是有意外的情况?上面外面石门上的符纸是不是你的手笔?这里是为什么存在的,为什么藏在门后?”
一股脑的问题从口中涌出,林深第一次把心里无穷的疑问吐了出来。
不过对方只是缓慢收敛起了笑容,依旧比着“嘘”的姿势,缓缓摇摇头。
林深眨眨眼。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意识到对方想要传达的意思的,只是下意识朝挂满锁和铁链的大门看去,无意识地点了点头。
接着对方将自己的右手抬起来,抖了两下,看向林深,又强调似的又抖了两下。
林深学着他的动作,无声地抬起自己的右手。
皮包骨的细长手指开始在林深的手心里一笔一划慢慢写着。
还。有。人。活。着。吗。
几个字透过手掌传达给林深的瞬间,他愣了一下,盯着对方看,而对方也看着他。
林深沉默着,点点头。
果。然。
林深不知道对方说的这个“果然”代表什么意思,他只知道,如果这里没有他,可能一个活人都不会剩了。
你。还。不。是。
但。也。凑。合。
缓慢地写完这几个字,没给林深一个缓冲的时间,对方就拍了拍他捏着那团符纸的手。
回。去。
两个简短有力的字,重重落在林深的手心。
“回去?”林深轻声重复,“已经没有路可以走了。”
面对林深的回答,眼前的人不紧不慢地又写下几个字。
生。路。即。在。死。路。之。上。
接着,对方摸了一把自己灰白的眼睛,伸出两根手指意义明确地指了指,然后又是一抬手,指尖差点戳到林深的眼睛。
这道干瘦的身影在做完这个动作之后,往黑暗中一退,带着原本凌冽而来的寒气消失得无影无踪。
林深急忙往前走了两步,伸手一抓,什么也没有抓到。
手上徒留乱糟糟一团的符纸,以及照不亮前路的手电筒,和自己轻微的呼吸声。
“生路即在死路之上?”
林深喃喃地重复着,脑中划过之前走过的地方。
最后停留在眼前的画面,是纵横交错的铁链之下,那些泛着寒光的杀人尖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