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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国府。

听到贾赦他们又进祠堂了,贾珍后知后觉,望向母亲,“我……我还要去吗?”

“……你说呢?”

沈柠顿了一下,反问好大儿。

“赦叔……应该是想借此把荣禧堂要过去吧?”

贾珍无可奈何,向母亲讨主意,“母亲,我是族长,进祠堂前我是不是还该跟老太太见一面,说一声?”老太太和政二叔既然已经认错,那荣禧堂也该还回去了。

“……老太太都不急,你急什么?”

沈柠无语了一瞬,接着反问,“还有,你赦叔如果急的话,你觉得他会不找人给你带话?”

贾珍:“……”

他简直懵了呀!

难不成他们这么糊里糊涂的进祠堂,就是为了大眼瞪小眼?

不对,还有磨牙放屁。

虽然祠堂很大,东西两边往里去一点都有专门让人如厕的房间,可那两边的房间,黑洞洞的,莫名的有种阴森感,白天还好,晚上……他有点害怕呀!

“不是,母亲,儿子身上的伤也没好多长时间呢。”

贾珍不能不为自己争取。

吃不好,喝不好,住不好,睡不好,他得多可怜啊?

“唔~”

沈柠点头,拍拍手,扬声喊,“蓉哥儿……”

“祖母~”

贾蓉跑过来,“您叫我?”

“嗯!”沈柠点头,“一会儿你陪你爹一起进祠堂,问你赦爷爷,你爹身体还没养好,能否单独照顾一下。他要同意了,就送个能躺着的春凳,吃的也不要用忆苦思甜的了,给一碗正常饭,再夹点小菜,无荤便可。”

“……是!”

贾蓉看了一眼亲爹,心生不忍,“祖母,那这要多长时间啊?”

他爹也太受罪了,这明明是西府的事。

“娇生惯养的可不止你爹。”

沈柠把进宫时装了糖的荷包递过去,“放心吧,等到有人顶不住了,会主动开口,让出荣禧堂。”

“那时候我就能出来了吗?”

贾珍接过糖,又忙问了一句。

“……再忍忍!”

沈柠想了一下,“最好忍到人家痛哭流涕的求你。这样你就能少很多麻烦,至少珠儿这一辈子,都会记得你,轻易不敢招惹你了。”

……

祠堂里,贾赦有备而来,感觉还好。

可是贾政和王夫人就觉得超级难过了。

两个人因为元春的事,心情大起大落,昨儿又一夜没睡,现在跪得真是太难受了。

尤其贾珍进来要了特权之后,人家以伤未好,昨儿一夜没睡,今儿又一早进宫之名,正大光明的躺到了春凳上,没一会还打起了小呼噜。

王氏虽然离他很远,却也难熬的很。

她困的不行。

膝盖也疼。

想偷个懒吧,偏珠儿想要照顾她,就跪在这边。

王夫人还想保住自己在儿子心中的形象,就只能努力忍着。

这一忍就到了晚上,饥肠辘辘的,好不容易来饭了,却又是沈氏的忆苦思甜饭。

贾赦吃的面不改色,还一边吃一边点评,“现在吃这饭,感觉比昨晚和今早的香甜了许多,看样子再过两天,我们就能适应了。”

“……”

“……”

正饿得吃野菜饼的贾政和王氏,一齐被噎了下,忙来口野菜粥,伸着脖子,强咽下去才没出丑。

这破东西怎么适应?

贾赦佯装没看到,还问贾珠,“珠儿,这野菜饼没掉渣,糠应该少了些吧?”

“……是!”

吃饭的时候,贾珠全程低着头。

根本没看到爹娘刚刚的囧样。

他年轻,饿的更快。

出去接旨,忙的就喝了两口水,连块点心都没吃到。

这野菜饼虽然还拉嗓子,加的粮食却好像细了些,不完全是糠了。

细嚼之下,酸苦中还带了点粮食的甘甜。

就是有点少了。

贾珠略有遗憾,他吃不饱。

“这野菜粥也没那么苦了。”

贾赦看向被噎出经验的弟弟道,“对,就是这样一口粥,一口饼,甚为香甜。”

贾政:“……”

他一下子就吃不下去了。

可是肚子还饿着。

长这么大,他就没饿过肚子。

以前进祠堂的从来都是大哥,他又乖又聪明,就算偶有倒霉的时候,顶多半天也放出去了。

如今……

贾政好难过。

如今除了元春和宝玉,他一家都在这。

元春就要嫁人了,宝玉又是那个样子……

想到那个还小,却已经废了的儿子,贾政瞅了一眼王氏,又慢慢喝了一口粥。

王夫人心下一跳。

夫妻多年,她当然是了解贾政的。

夫君又在怪她了。

她低着头,倔强的不愿意像贾赦说的那样一口饼,一口粥,而是小口小口的吃饼,努力不让自己噎着。

当然,为了能让自己能咽下去,每一口,王氏都在心里喊了声沈氏。

贾珍全程没说话。

他的粥是浓浓的大米粥,小菜咸香可口,馒头又大又喧软。

虽然进来前,他是吃饱的,但这一会,看他们吃得干干净净,他也把自己的饭菜吃得一口没剩。

嗯,这种别人吃苦,他享福的感觉还是挺好的。

贾珍觉得这样的日子,政叔他们能坚持多久,他就能坚持多久。

直到收碗的兴儿进来,他才道:“还有水?”

“是!”

兴儿把提的一壶热水放下,又留下四个杯子,“太太吩咐,这边热水不能断,用完了,或者凉了,喊一声就有人送进来。”

沈柠是担心他们生病,特意让人提了炉子来,给他们弄开水的。

“行了。”

贾珍点头,“回去跟我娘说,我们都没事,让她放心,今天早点休息。”

“是!”

兴儿给贾赦几人拱拱手,很老实的退下。

这一夜大家在蒲团上,其实睡得东倒西歪。

同样歇了一夜,缓了好些的贾母一边吃着她丰盛的早餐,一边惦记着祠堂里的一家人。

所以,这吃着吃着就没胃口了,“邢氏,祠堂那边有去送饭吗?赦儿他们吃得怎么样?”

“……送了,不过又退回来了。”

邢氏是知道那边情况的,道:“老爷他们前夜就商量好了,以后进祠堂,都吃学堂的忆苦思甜饭。”

什么?

贾母呆了,“昨天就吃那饭了?”

“是!”

“……”

贾母忍不住捂了捂胸口。

老太太试着尝过那饭,真的,到嘴就吐了。

没想到,她家老大老二还有珠儿居然吃了一天了。

哎哟喂,昨儿她居然都不知道。

“你都没去看看吗?赦儿他们哪里吃过这个苦?”

老太太没提二儿子,死咬着大儿,“这要是生了病……,对了,珍儿的身体还没恢复好吧?沈氏怎么这么狠的心?”

就不能给个台阶吗?

给个台阶,她就下啊!

那天她这个老太太都哭着认错了。

只要来说一声,荣禧堂肯定能给老大腾出来。

“媳妇昨儿让人去问过了,老爷也跟老太太一样,说珍儿身体没有完全恢复好,所以,他可以睡长凳,吃简单的粥饭。”

所以,吃苦受罪的都是她家的?

贾母看着傻不愣登的大媳妇,气得想打人。

“珠儿身子单薄,他怎么受得住?”

老太太心疼,自己站起来,“来人,备轿去东府。”

她要去看看儿孙。

“媳妇陪您一起去。”

“不必了。”

老太太很生气,“元春一早就去看着弟弟妹妹们读书了,你去看看他们,缺什么马上叫凤丫头补上。”

“……是!”

邢氏略感失望。

她想去看看老二一家的惨状。

昨儿老爷可是泡了澡,又吃饱喝足才去的。

而且听说,老爷还在大袖子里藏了两个小棉垫子,就是为了跪起来不那么难受。

但老二家,她亲自去叫的,可什么准备都没有。

邢氏看着老太太被婆子们抬走,慢悠悠往孩子们读书的地方去。

她没看到,花树下避着她的李纨。

贾珠在祠堂,公公婆婆也在祠堂,她知道这个家已经回不去了。

虽然元春回来,还被指了很好的人家,可是,很显然,公婆不能再住荣禧堂了。

那天她和二弟妹隐隐约约都听到了荣禧堂。

李纨知道,那位二弟妹也生了大房重入荣禧堂的心。

她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看东府大伯娘那样子,公公婆婆不把荣禧堂让出来,是绝对不会罢休的。

大爷怎么还没看转,劝一下公婆呢。

早点劝他们让出荣禧堂,也能少受点罪啊!

现在这样,还不知道要待多少天呢。

李纨的眉头紧蹙。

她担心夫君的课业,也担心他的身体。

国子监的课业挺重的,落下太多,想要追上都不知道要花多少心力。

想了想,她也终于往邢氏离开的方向走去。

他们二房,看情况只有大姑子元春最得东府大伯娘喜欢。

李纨忍不住想去撞撞这个木钟。

虽然她和元春也是昨天才见面。

偏偏昨儿一天,都是兵荒马乱的。

尤其亲眼看到婆婆打女儿,那一会她都惊呆了。

嫁进贾家大半年,近几个月,她对婆婆原先慈爱的印象虽然一点点的破灭了,可真没想到,婆婆还会无知、想当然到那种程度。

太上皇看着很宽和,皇上看着很孝顺,可是,哪怕她爹呢,这个官都做得战战兢兢。要不是为了一大家子,他都想辞官不干了。

可婆婆倒好,居然还想让大姑子在太上皇那里,跳到皇上处。

李纨挺服的。

原以为大姑子在宫里当女官。

却没想公婆是打那个主意的。

怪不得大伯娘会生那么大的气。

古来有几个太上皇有好结果?

虽然当皇帝的是他们的儿子,可皇权从来都只能握在一个人手上。

太上皇如今抓着皇权还好,但他年纪大了,能一辈子都抓着吗?

当初太子都被逼成那样,更何况,已经坐到皇位上的皇上。

他现在孝顺、隐忍,那是被太子的前车之鉴吓着了。

可越是孝顺、隐忍,以后的反扑……,只怕就越厉害。

李纨叹了一口气,一边想着宫里的事,一边转到了小姑子们读书的地方。

她走得慢,到的时候,邢氏已经从前面离开了。

“大嫂!”

正要回去的元春,看到大嫂一点也不惊讶,眼中倒是闪过一抹喜意。

“大妹妹!”

李纨在她行礼时,也忙回了一礼,“刚刚大伯娘也来了吗?”

“是!刚走!”

“那……”

李纨想说点其他的,再转到祠堂,可话到口边转了一下,到底道:“大妹妹知道老太太刚去东府了吗?”

“……知道。”

元春点头,“大伯娘刚说过。”

“老爷太太他们老在祠堂不是事。”

李纨的语甚艰难,“大妹妹,你说,我们要不要去求一下东府的大伯娘?”

“……去求什么呢?”

元春和她一起慢慢往回走,“有些事,不是我们求,便能解决的。”

她爹娘错了。

元春在心里轻轻叹了一口气,“得错了的人自己求,才能过去。”

要不然,以后还不知道要生出多少事。

“这一点,我相信大哥哥也是明白的。”

不仅是她大哥在等爹娘,大伯也在等。

甚至东府的大伯娘和珍大哥都在等。

“祖母过去……,其实没什么用。”

大伯娘既然立意要管这边的事了,那就不可能半途而废。

“不过,不去一趟,想来错了的人,还会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

元春昨儿也从宝玉这里,听了一些事,她很难过。

虽然在宫里时,就已经认识到爹娘的不足之处,可那时,陷在泥泞之中,根本无法可想。

如今跳出了宫,再看东府大伯娘的处置,元春才恍然是他们家自误了。

“等哥哥出来,大嫂只要照顾好哥哥便可。”

看嫂子的样子,对哥哥还是很有情的。

这就够了。

“琏二哥性子宽厚,二嫂子少时也常到我们家来,”元春提点李纨,“虽然是风风火火的性子,却也恩怨分明,而且她对家人是极好的。”

祖母身体硬朗,大哥读书有成,爹娘根本就不必担心二房的将来。

“大嫂若是不放心哥哥,倒是可以替他多做几个护膝。”

“……嗯!”

李纨明白了。

大姑子虽是公婆的亲女儿,却也只站理这一边。

这就好啊!

她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那妹妹也做两个吧,回头我们一起送进去给老爷太太和大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