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说那话时,如顾回并没有想到她们很快就见到了这群人之中的其中一位。
不过那时候的他已经是一个亡魂了。
“谷雨先生。”如顾回坐在了老人身边。
他是在睡梦中离去的,也算是寿终正寝,按理来说这样的人本应该安稳进入泽世川。
但谷雨没有。
他已经去世三天了,但却依然停留在凡俗天,不愿离去。
“就差一点了。”谷雨叹气,“我很快就能研究出新型的杂交粮食了。”
“但是我相信那些孩子们可以研究出来。”如顾回看着眼前的实验田,“他们会继承您的遗志,完成您所惦念的那些……未竟之事。”
谷雨摇了摇头:“我已经找到了问题所在,只是没来得及实践,他们不知道,怕是要走不少弯路。”
如顾回却笑:“年轻人嘛,不缺这点时间,他们总得自己走不是吗?”
谷雨沉默了一会儿:“姑娘,我是不是要离开这里了?”
听到这话,如顾回顿了顿,按理来说她们就是为此而来的……
“没关系。”如顾回说,“您可以再多待几日,若是到了第七日,您还放不下的话,可以给亲人托个梦。”
死后第七日,是亡魂彻底与阳间切断联系的时候,到了那时,沾染了泽世川水的亡魂就会彻底成为“冥”。
也就是传统意义上的“鬼”。
在那之后,原则上亡魂是不能再与人间有联系的,因为从进入泽世川开始,他们就已经进入了新旅程的开始。
除非他们从一个普通的冥变成拥有正规编制的冥族。
幽冥天作为冥族的聚居地,自然有着完善的生态。
但也因此,普通的冥想成为冥族很难,可能性基本为零。
所以,即便是入了泽世川,已经陷入沉睡的亡魂也会因为心有牵挂,而在那一日的睡梦中回到最惦记的人梦中。
更不要说谷雨还在人间,给亲人托梦并不是什么大事。
谷雨肉眼可见地松了一口气:“时间,永远是最珍贵的东西。”
“说得也是。”如顾回弯了弯眉眼,站起身来,和谢逢并肩,“那么,祝您一切顺利。”
谷雨也站起了身。
他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如此轻松的感觉了。
到底是年纪大了,虽无什么沉疴旧疾,但光阴带来的腐朽是无法逃开的。
但如今他脱离了那具腐朽的躯壳,也难得体验了一下返老还童的感觉。
他朝着如顾回和谢逢拱手:“谢谢二位大人。”
他还以为如顾回和谢逢是冥府的勾魂使之类的,一定会抓他下冥府呢。
如顾回朝他摆了摆手,而后一跃跳上了谢逢的后背。
谢逢习以为常地稳稳接住了她,而后朝谷雨微微颔首:“祝您万事胜意。”
谷雨笑着同他们告别,并不知道这两个年轻人的话,会给他的未来带来多大的助力。
谢逢背着如顾回慢悠悠地走着,只是每一步走下去都会走出很远。
缩地成寸,于他们而言并不难。
“炁枯竭的世界里,人族总是羸弱的。”如顾回说。
“也很强大。”谢逢回应。
如顾回却说:“这个倒是和环境的关系不大。”
无论什么环境中,人族总是会蓬勃向上,所以他们从来不是弱者。
也不只是人族,只是人族总是其中佼佼者。
“的确。”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漫无目的地走着,寻找下一个目标。
只是这样的相处,就已经很舒服了。
有时候如顾回也会想,人类所说的白头偕老。
她和谢逢可算是与天地同寿,自然也不会有真正白首的那一日,即便是在这些世界里死亡,也不过是奔赴下一场相遇。
只是偶尔她还是会感慨,就这样一直走到白头也好,那样的一生虽然短暂,但也足矣。
两人来到了一个边境的一个小镇,这是一个雪山下的小镇,宁静又美好。
也或许不完全宁静。
比如对于那个被人堵在小巷子里拳打脚踢的孩子而言。
木可提从小就是这个小镇的异类,他无父无母,连自己姓甚名谁,来自何方都不知道。
在这个似乎是美好代名词的小镇里,他从未感受到过美好。
但今天他终于看到了。
“怎么样?还可以站起来吗?”
男人逆着光,朝他伸出了手,而那些刚才还在殴打嘲讽他的恶劣少年们则是被女人堵在墙角瑟瑟发抖。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视线,女人偏过头瞥了他一眼。
阿姆,我看到光了……
木可提犹豫着伸出手,搭在了谢逢的手心。
现在我还抓住了。
谢逢将人拉起来,带着他走到如顾回身边,随后两人带着这个孩子走出了小巷。
木可提此生都没有忘记这一天,有两个带着光的人将他拉出了泥泞。
后来的木可提成长为了一个很优秀的人,一生致力于慈善事业,尤其是对于孤儿的救助。
他并没有觉得自己伟大,只是希望能成为如顾回和谢逢这样的人。
然而事实上,这两人根本没那么大的善心,他们见到他也并不是什么偶然。
他的身后跟着一个已经半步跨进怨念的魂魄,所以即便他们不出手,今天木可提也会得到拯救。
只是或许这份拯救会是血淋淋的。
“谢谢你们。”亡魂身上的怨气没有再疯涨,而是逐渐平稳了下来。
两人都没有回应这句话,而是将木可提一路送回家后,才看向了这个亡魂。
“入轮回去吧,趁着你还没有染上因果。”如顾回说。
亡魂没有回答,只是痴痴地看着已经关上了的门。
门里,有她最牵挂的人。
“如果不是我太过无用,小提原本不该如此。”亡魂很难过。
她本是邻国某大家族的传承者,只是她自小天资愚笨,是她身边那个影子一样的护卫保着护着长大的。
后来他们互生情愫,有了孩子,只是很可惜,哪怕他们不争不抢,她的家人也不愿意放过她。
于是在混乱的逃亡之后,他们来到了兰圣国边境。
可是她的丈夫为了保护她和尚未出世的孩子,还是倒在了边境线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