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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专属助手的工作,七海建人从一年生做到了毕业。

而他协助琉璃做的最后一场实验,是在毕业前夕。

三年间,七海建人拿着双倍的工资,一边捕获、祓除诅咒,一边帮助琉璃解剖诅咒,还时不时被高层召见,询问琉璃状态。

繁忙而乏味。

这种日子本该会持续到毕业之后,如果七海建人没有在那次任务中,听到了同行术师的歌姬前辈提到了高层有内鬼的事情的话。

“其实我不知道为什么那两个混蛋认为高层有叛徒,”歌姬跨过建筑物的残骸,对扶着自己的七海建人道了个谢,“但冥小姐说,夏油差点因为什么事件搞崩溃,他们怀疑这个事件是高层弄得。”

七海建人确认了一下周围的残秽以后,回头看向了警惕的歌姬:“已经全部祓除了。”

“太好了,收工!”

“有些想象不到夏油前辈崩溃的样子。”

“我也是,”歌姬嫌弃的撇撇嘴,随口道,“但硝子说,夏油其实是个心思细腻的人,所以如果从身边人下手,说不定真的可以成功。”

但歌姬仍然对人渣会不会崩溃持保留意见,那可是和五条混蛋同一货色的人物!

“身边人是指家入先生吗?”

“那就不知道了,不过琉璃哥出问题的话,崩溃的可不止夏油杰。”

“小心脚下,有虫子。”

“咦!!”

这个意外的消息砸进了七海建人稀松平常的日常里,带起了一个浪花,和许久未能消散的涟漪。

他最开始没能意识到这个奇怪的消息有多大的分量,只是某次被高层召见时,七海建人在进出的工作人员手中看到了灰原雄的档案;

只是在执行某个诅咒祓除的任务时,七海建人和夏油杰聊到了他曾经不稳定的状态;

只是在帮着琉璃处理实验素材时,七海建人看到了一个被扔进垃圾桶的惩罚报告。

“家入先生,”七海建人沉静的走到了靠在桌子上的琉璃身边,把手中薄薄的纸张拿到了青年面前,一字一顿的问,“您上次说正常请假可以逃离高层的问责的。”

七海建人最初接到那个督促琉璃制作探测诅咒的装置的监视任务时,和夜蛾老师同一个反应。

“这种东西家入先生能做出来吗?”

“我也是这么说的,”夜蛾正道叹了口气,指了指文件的后半段,“所以他们的目的其实在后半段:在非术师体内种植诅咒用于监管普通人。”

升入二年的七海建人放下文件,嘲讽的说:“无论哪个都是天方夜谭。”

“琉璃说他会想办法给你把这个监视任务取消掉,但我不知道他具体会怎么做,健人就随机应变吧。”

“家入先生那边呢?”七海建人皱起眉,伸出手指点了点文件的加粗字体,问道,“说到底,我只是监视任务,真正有压力的应该是被下了死命令的家入先生才对。”

夜蛾正道有些无奈地转述了琉璃的话:“我也这么问琉璃了,但他说,就算什么也做不出来,高层暂时也不能动他。”

因为这些话语,七海建人在山神任务的后续处理中遵循了琉璃的指示,配合着将琉璃的身体状态转述给高层,并目睹高层因为两次不同的报告陷入混乱,暂停了七海建人的监视任务。

但七海建人没想到琉璃会被这件事情问责。

“我没说过那种话,”琉璃看了一眼七海建人手里的文件,冷淡地把吸管插进了易拉罐中,“上次的请假不是很顺利吗?”

说到底,七海建人被高层关注,其实是因为琉璃把他当作固定助手使用。

对于高层来说,那个三年换了九个助手的恶劣研究员,有一个留存超过三个月的指定助手是异常的,那群烂木头因为琉璃选定了七海建人而警惕,并试图掌控这个原本与世无争的一年生。

他们应予了琉璃提交的七海建人和灰原雄两人的薪资申请,并时不时传召七海建人去汇报琉璃研究和身体的情况。

原本就这么相安无事下去,琉璃也并不会插手这种奇妙的平衡。

但偏偏高层对琉璃下达了那个恶意满满的任务,并指定了七海建人作为实验的监视人。

和琉璃一样,那个任务七海建人无论执行与否,对于高层和高专都是一种背叛行为。他会被“试图掌控非术师”的恶劣研究人员——家入琉璃的实验结果所牵连。

可七海建人本应是无辜的局外人,他不该因为帮助琉璃而陷入到这种两难境地。

于是在山神任务中,琉璃通过夜蛾正道提交了第一份重伤被特级救援的报告,之后又让归来的七海建人和灰原雄提交了和上一份完全不同的身体报告,把“监视人”七海建人塑造成不可控的形象,顺利的让高层对七海建人产生怀疑,把他从监视琉璃的任务中摘了出去。

目的已经达成。

“可您被问责了,”七海建人注视着喝着饮料的琉璃,一字一顿的念着文件上的内容,“他们提出的惩罚内容是,您未来所有的作品都不能写入自己的名号。”

一直待在琉璃身边的七海建人知道琉璃的成果有多么超群绝伦,不夸张地说,琉璃甚至直接可以在咒术界自成一派!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七海建人从未想过咒具是可以人工制造的。

咒术界中的咒具绝大多数都是指寄宿有诅咒的武器,虽有听闻过有人尝试将诅咒制作成为咒具,或者说让诅咒附身于某种器具上让器具本身成为咒具,但这些都是以“诅咒”为前提的。

但琉璃制造的咒具,是以术师的术式为核心,通过单一刻印的叠加制成的。

如五条悟脸上绑着的拥有“延缓疲劳”效果的绷带,如琉璃用于捆绑诅咒而制作出的“延缓恢复”效果的伸缩环。

后者甚至连特级都能短暂的发挥作用,即便被破坏了,伤害也不会反馈到术者本人。

琉璃困惑的看了一眼七海建人,点了点头:“嗯,我接受了。”

琉璃并没有觉得这是个很难接受的惩罚,甚至作为摆脱任务的代价还是个划算交易。

他并没有作为匠人的执着,不过是不注名而已,高层想要独吞功劳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您的研究曾拯救很多人,”七海建人看着这个面无表情的青年,郑重地说,“甚至之后仍然会继续拯救他人。”

自研咒具固然让人惊讶,但那终究只是琉璃出于对自身的研究和试探。

但琉璃通过咒灵的解剖获得的研究成果,却为后勤人员提供了生命的保障。

只要了解过咒术界基础知识的人,都知道提前注入了术式或咒力的咒符,可以简化作战时冗长的言灵和结印过程。

其用途广泛,既可用于召唤式神、也能用来展开结界、甚至可以封印咒物,而且只要自身拥有咒力,就算是非术师也可以使用。

可从未有人将诅咒封印到咒符当中,因为即便封印了诅咒,它们也是不可控的,咒符无法操纵诅咒进行战斗。同理,也从未有人试图剥离诅咒的术式、结界术,甚至生得领域。

那个独一无二的咒灵操术是不可复刻的。

可琉璃做到了,他利用特殊的延缓术式作用于诅咒的核心,将本永远属于诅咒的能力和术式剥离和保存,存入了术师使用的咒符当中,将其变成了可利用的工具。

他通过自身术式保留下来的诅咒核心,被开发和改造成为了可携带的咒力电源,其和咒符相接触可以瞬间充能的特性,甚至可以让没有术式的咒术相关人员使用咒符中封印的诅咒结界术,而那个拥有诅咒结界术的咒符,也是琉璃的作品。

咒力电源和咒符投入前线的第二年,辅助监督和窗的死亡率降低了十个百分点。

这两项发明没能在民间大范围普及,完全是因为咒灵解剖只有琉璃一人能做。

可即便如此,琉璃的作品仍在黑市中被炒到了天价。

他的研究成果救下了许多那些本该因无力反抗而被诅咒蚕食的弱者们。

但没有人知晓琉璃的名号,因为他被掩藏,被埋没,被高层抢走了荣耀。

“我未曾拯救过任何人,”琉璃放下了手中喝空的易拉罐,随手把七海建人手中的纸张抽走,揉成一团再度丢进了垃圾桶,“也不觉得我需要被他人记住。”

七海建人抿了抿唇,接过琉璃递出的湿纸巾:“您……什么追求都没有吗?”

“活着是我的唯一追求。”

“那在山神任务的时候,您为什么要救下我们呢?”

琉璃抬起头,看着面前俯视自己的少年:“……什么?”

“家入先生的的术式反转是加速吧?”七海建人垂下眸子,平静的和琉璃对视,“不能对自己使用反转术式,和掌握了术式反转并不矛盾,对吗?”

琉璃从未使用过术式反转,在教导五条悟和夏油杰的时候未曾演示,在体术对决时未曾使用,甚至生死攸关之时,琉璃仍未打出过这张手牌。

但硝子说过,琉璃掌握着术式反转这项技能。

山神任务里,琉璃本该能独自逃离。

可他留下来了。

“不矛盾,七海君是正确的,”琉璃拉过旁边的转轮椅,拽了一下七海建人,“你想说什么?”

他已经听出了七海建人冗长铺垫中隐藏的真意。

这些问题是种试探。

七海建人坐在那个琉璃平时写材料的老板椅上,斟酌着词句:“我在高层那边看到了灰原的死亡报告。”

“灰原君现在应该在托儿所,”琉璃抱起胳膊,看着窗外冷淡地回答,“要把他喊过来验证一下吗?”

这个了然的反应……

“您果然是知道的。”七海建人抬起头,看着琉璃侧脸的轮廓,平静地讲述了自己的推测,“我原本以为我只是看错了,于是特意找机会又去确认了一下。”

在那个即将送去焚烧销毁的文件堆里,七海建人在灰原雄的死亡报告旁边,也看到了自己的死亡报告,两个文件末尾的事件都是一样的,对应着他们出任山神任务的日期。

高层原本打算让灰原雄和七海建人死在那场“误判的二级任务”里,他们甚至不在乎死的是谁,也无所谓死的是一人还是两人。

因为那是准备好的伤亡剧本,数量根本不重要。

“可看到报告以后,我却产生了一个奇妙的疑问,”七海建人看着实验室的天花板,喉结滚动了一下,“为什么‘预知的死亡报告’没有家入先生的?以及,为什么那个死亡的日期是我们实际执行任务的前一天?”

然后,七海建人想起了一件事——日期的变化,是因为他们的辅助监督“迟到了”。

而辅助监督的迟到事件,因突如其来的兴致跟着七海建人的琉璃是这么推测的:

【他没报备的行程打乱了他们的计划。】

琉璃的行程为什么需要报备,他们已经在那个表面误判,实际暗藏杀机的任务中的得到了解释。

但二级任务变成一级任务不是因琉璃到达而改变的,它在琉璃跟来前,就已经被“误判”了。

那原本,他们准备的是什么样的计划?

为了什么?

“后辈的意外死亡、执行明显有争议的任务、直面非术师和术师之间的矛盾……”七海建人偏过头,看着默不作声的琉璃,“夏油前辈是个很温柔的人,他很有可能会因为担心我们、担心非术师而陷入迷茫当中。”

七海建人是个谨慎聪慧的人,他捕捉到了这些事件的异常后,很快就联想到了歌姬前辈曾透露的消息,并成功作证了那个之前他们想象不出的“夏油杰的崩溃”。

琉璃转头看向沉静的七海建人,挑了挑眉:“那你怎么不去阻止他?”

“如果没有您的参与,我和灰原很有可能已经死在了山神任务当中,”七海建人躺进椅背里,理性的分析着可能出现的结果,“如果双死,结果无可辩驳;如果我死,灰原可能会大受打击,一蹶不振、甚至退出咒术界,如果是灰原死亡,我估计也没有心思再去注目夏油前辈的状态。”

如非一开始就察觉异常,他们是帮不了夏油杰的。

“七海君对灰原君的想象意外的悲观。”

“灰原是一个开朗积极的人,”七海建人看着自己的指尖,垂下了眸子,“我的死去会让他背负‘没有拯救同伴’的负罪感和‘自己能力不足’的惭愧,哪怕有他最崇拜的夏油前辈安慰,灰原也无法原谅自己吧。”

死去是一个人的事情,可被留下的人往往更加煎熬。

他们无法停下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