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明城,化作妖鸟飞回宫殿中的女妖刚一落地化形,幼小的孩童便从暗处冲了出来一把抱住她的腿。
女妖修吓了一跳,一把将腿边的岁宜抱起:“少主,你怎么在这?”
岁宜稚嫩的眼中满是惊恐,拉着她示意让她往外走。
女妖修心中浮起不祥的预感。
果不其然,另一道娇媚阴冷的女声从二人身后响起:“鸷羽,少主睡着,你擅离职守该当何罪?”
鸷羽表情一僵,将怀中岁宜放下,赶忙朝来人行礼。
她低下头,目光恰好落在来人华美精致的洁白裙尾上。
来不及多想,再抬起脸时,鸷羽露出谄媚的笑脸:“白夫人,当年我好歹也算是妖王手下的一员大将。”
“若非妖王大人发话,我怎么会陪侍在一个小丫头片子身边蹉跎这么些年。”
“以前我尊她是少主,现在薛夫人都被驱逐回人界了,我又何必死心眼呢。”
“不怕夫人笑话,我今日外出便是想找我妹妹在妖王大人面前美言几句,也好重新给我派份差使。”
岁宜不可置信又伤心地抬起头看向身边唯一信任的人。
岁宜深受打击的模样却让二人面前娇艳的美人感到一阵快意。
白夫人娇声笑道:“哦?原来是这样?你倒是个难得的聪明人。”
“你要是真的有心想为妖王效命,这事我来帮你。”
鸷羽欣喜道:“多谢白夫人!”
白夫人话音一转:“不过,少主年纪小小就离开了亲娘,身边一时也不能缺少可心的人。”
“说起来,那位前夫人倒是个不知足的,妖王现在只有岁宜一个孩子,你定要好生守着少主。”
“如果有什么异常,你知道应该怎么办吧。”
鸷羽低头应道:“是,我知道夫人的意思。”
白夫人轻笑一声,她安排在殿外的女婢却匆匆进来。
女婢附在她耳边不知说了句什么,白夫人骂道:“果然是不知足的狐狸精,回了人界还不忘勾引男人,走,看看她又想做什么。”
白夫人提脚边走,路过岁宜二人身边不忘特意交代:“看好她。”
眼看着那道妖娆的身影消失,鸷羽才松了口气。
她返身回去想将岁宜抱回殿内,幼小的女童却抗拒她的接触,甚至拔腿就想往外跑。
女妖无法,只得强行将女童抱在怀中。
她悄悄对着稚嫩的孩子耳语:“少主,你要相信我。”
她也是没办法才会出此下策。
若今日忽悠不过去,她是死定了,还会坏了薛紫烟的事。
......
另一边。
白夫人带着人杀气腾腾地冲向主殿,却在踏进门前换了一副矫揉造作的嘴脸。
她让旁边的女婢扶她入内,看到上首狂喜的岁戈,她眼中闪过怒意却很快收敛住。
白夫人一脸委屈道:“方才我正好在外赏花,竟看到一只人界的灵鸟?”
“莫不是姐姐来信了?”
“早知这样,你何必眼巴巴地去我族求娶我?”
“我也是我爹娘捧在手里千娇万宠长大的。”
岁戈连忙将手中的玉简递给她看:“不是,娇娘,你看,薛紫烟说我家老祖不日会来为岁宜那丫头换血。”
“血脉返祖啊!我竟能有如此机缘!”
“谁能想到我竟能生出一只真正的九凤!”
“对了,岁宜在哪?快把她抱来给我看看。”
白夫人妒火熊熊燃烧,她原就是因为岁戈曦明城妖王的身份,他们眠鸦一族才许嫁。
大家都默认岁宜活不了多久,她也就安心盼着那小丫头早日去世。
等她诞下孩儿,曦明城自然就是她孩儿的。
现在告诉她,曦明城的九凤老祖会来给岁宜更替真正的九凤血脉?
那她,甚至她的后代,她的族人,以后岂不是还要在这个小丫头片子底下讨生活。
甚至,是在她已经对岁宜露出了赤裸裸的恶意之后。
想到以后或许会遭遇的报复,白夫人强笑道:“真的吗?太好了,没想到我们的小岁宜竟有这般机缘。”
“不过岁宜毕竟有一半的人族血脉,人族的幼童长身体的时候总是多觉,想是因为这样,她才会总是睡不醒吧。”
岁戈放下玉简,不悦道:“若她没有另外一半人族血脉就好了。”
白夫人心念一动,她半褪罗衫主动坐上岁戈的腿,勾着他的脖子道:“大人,妾有一言。”
“即便您认为我善妒,我却还是忍不住想......”
岁戈被她惹得心猿意马:“你想什么?”
白夫人纤细修长的手按住他的唇:“大人,我们以后定会有其他孩子。”
“若是......我们的孩子也出现血脉返祖呢......”
美人垂泪嘤嘤道:“到时候你总不能眼看着我们的孩子死去吧。”
“到时我们只能厚着脸皮求老祖再次出手,我就怕,就怕老祖为岁宜付出了大代价,再无余力救我们的孩子了。”
岁戈虽被美色撩的熏心,但脑子还算得转。
“这才哪到哪啊,你蛋都还没生呢。”
“以后的事是说不准的,到时候老祖在哪都不知道。”
“先将岁宜的事确定,无论如何,我们有个九凤女儿,到时候我们还怕什么,你可知道当年我老祖可是称霸整个妖界。”
“连蛟龙一族都要称我老祖一句神君!”
白夫人气的在心里怒骂蠢货,要是岁宜是她的亲女儿,她就干脆把岁戈弄死取而代之了,倒省得她伏小做低。
“大人,你就不担心为薛姐姐做了嫁衣吗?”
“我也喜爱岁宜,但是薛姐姐毕竟是她的亲娘,我就怕到时候,偷鸡不成蚀把米啊。”
“九凤是九凤,却是薛家的九凤。”
白娇娘的这话直接扎在岁戈的心上。
他嘴上却还不屑道:“薛紫烟能给她什么?嘴皮子上下一碰,说的好听罢了。”
岁戈不服气道:“去将岁宜带过来,从今日起,到老祖来,我把她养在身边,让她认认谁才是亲爹。”
“我还真就要把她的性子掰正不可。”
白夫人气的手都在抖,咬碎了贝齿却还要笑道:“行,那我晚些让鸷羽将岁宜送来。”
*
鸷羽那头才重获岁宜的信任,便得了消息要将岁宜送去岁戈身边。
她惊觉是薛紫烟出手了。
可是这一下,把岁宜送到岁戈的眼皮子底下,不是更难行动了吗?
鸷羽来不及多想,只得牵上小童匆匆去拜见岁戈。
哪知到了妖殿外,她却被白夫人的女婢拦下,只让岁宜一人入内。
鸷羽故作为难道:“这不好吧......万一.......”
女婢冷冰冰道:“夫人在里面,有什么不好的。”
待岁宜被引进正殿之后,女婢将她引到无人之处,面无表情的交代道:“夫人不喜欢看到那野种得大人看重。”
“那野种留在大人身边时,想办法让她激怒大人,其他的,白夫人自会处理。”
鸷羽垂下眼,她不能全然按照白夫人的吩咐行事。
“是。”
岁戈放下大话,却只是将岁宜搬了个住处,然后每日只顾着与白夫人颠鸾倒凤。
一日能抽出一炷香的时间见女儿就算不错了。
岁宜人小却机警,听鸷羽的话在亲爹面前乖顺无比,一时连心狠手辣的白夫人都找不到破绽。
岁戈私下得意道:“看吧,我就说是我的女儿。”
许是对自己父亲的权威太过笃定,岁戈渐渐又恢复了常态,一连几日不曾过问岁宜的近况。
白夫人忙着怀蛋,又因岁宜住在岁戈眼皮子底下不好下手,一时双方倒是相安无事。
好不容易改变了岁宜的境况,鸷羽还未来得及松上一口气,便又被白夫人暗地召去。
一踏入软玉温香的暖阁,鸷羽便发现今日的白夫人似乎与往日格外不同。
白夫人慵懒地靠在榻上,身上还半盖着一块柔软洁白的狐裘。
鸷羽敏锐地发现白夫人的手似乎有意无意地落在她的肚子上。
“老祖到曦明城来之前,岁宜必须死。”
“你是个聪明人。”
鸷羽心惊肉跳地看向白夫人的肚子,她为难道:“我谋害少主之事一旦暴露,哪还有我的活路?”
白夫人勾唇道:“我保你平安无事。”
“你以为老祖为那小丫头换血是为了什么?”
“只要是岁戈是一脉,一个半血妖修,一个纯血妖修,他老人家深谋远虑,知道该怎么选。”
鸷羽眼皮一抽,没想到对方竟动了这般念想。
“岁宜少主是因血脉返祖不得不需要老祖出手相助,您这......”
就是怀了也不一定出现血脉返祖的现象啊。
白夫人冷下脸色:“你这是不愿做了?”
鸷羽慌乱低下头:“不是,只是我贸然下手,妖王大人必会起疑。”
“此事只能徐徐图之。”
好在她知道那消息是薛紫烟为了解岁宜之困的权宜之计。
不过这也好,若是能将计就计,让岁宜诈死,再把人送出去,后头白夫人便能帮他们扫尾。
难得是如何将岁宜送出去和骗过白夫人。
鸷羽心知自己只怕被盯上了,一时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
白夫人冷哼一声:“你弄死一个几岁的幼崽还用考虑?”
“意外,天灾,幼崽早夭的事多的很。”
鸷羽心中暗骂一句对方的歹毒,嘴上却道:“是,我知道了。”
“夫人请容我想想。”
她行礼告退,才转过身却又听到身后的女子阴冷的声音:“别傻到以为将事情捅到岁戈面前就平安无事了。”
“我是他的枕边人,你猜猜他会相信你,还是相信我。”
“你的家人都是土生土长的曦明城妖修,岁宜却更亲近她那人修母亲。”
“我曾答应过你,等到岁宜不需要你了,便会派给你重任。”
“这不恰好是你的机会吗?”
鸷羽头皮发麻,又转回来再次行礼:“夫人,我怎敢背叛您呢?”
同为羽族,这位出身于眠鸦族的夫人,给她的感觉倒更加像阴冷的蛇族。
等走出白夫人的妖殿,鸷羽才发觉自己身上汗毛直竖。
她抖了抖身子,满怀心事往岁宜住处去了。
溺水、火灾、意外,妖族幼崽最容易出意外是独自在外游历的时候。
但是岁宜太小了,连变作原形飞都做不到,岁戈不可能放她出去。
再者,若在曦明城出事,像岁宜这么点大的替身并不好找。
鸷羽回到岁宜身边,看到她正在学着练习书写。
鸷羽辨认一番,忍不住道:“少主,这是人界的文字,你不能写这些,被发现了你又要受罚了。”
薛紫烟一走,所有关于人界之物都被禁了。
岁宜曾经哭过闹过,但岁戈直接无视,久而久之她便对岁戈不抱任何期望了。
岁宜用妖文写道:“可以给我娘写信吗?”
鸷羽叹气:“你即便写了,也送不到的。”
——“我讨厌白夫人。”
——“她不是我娘。”
鸷羽摸了摸岁宜的头,她不知该说什么。
“少主......”
留在这里,她是长不大的。
“想出去玩吗?”
正练字的岁宜眼睛发亮看向鸷羽,手上却还执着地握着笔不放。
“不过我得先和妖王大人打声招呼。”
岁宜双眼立刻黯淡下来。
哪知鸷羽才叫人去问了,那边便说妖王同意了。
想是白夫人以为她迫不及待想要动手了。
鸷羽牵着岁宜没走多远,便见到檐下被关在笼子中奄奄一息的灵鸟。
岁宜一眼就认出这是人界的鸟,她伸手指向灵鸟示意想要。
鸷羽便伸手去取,哪知还未碰到,一旁值守的守卫便出言阻止:“夫人说了,这只鸟不能动。”
岁宜怒目相视,自己指挥着强硬要求守卫将鸟笼取下。
平日白夫人装腔作势,表面功夫做足了,让所有人都以为她将岁宜视作己出,现在竟还当真唬住了守卫。
鸟笼一到手,岁宜便将笼门拉开,里面奄奄一息的灵鸟重获自由,本能地用尽最后的力气飞向天空。
可是那道瘦弱的身影很快力竭坠落,岁宜眼中蓄满泪水,看向坠落的灵鸟。
却在此时,一只温柔的素手突然出现托住了坠落的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