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密的云层在十月散开，湖蓝色的天空下，所有灰暗干燥的日子开始散发出光芒。
那个名叫姬小鹿的少年，一直存留在赵夜阑深深的脑海里。
鬼城一行，好像一场梦。
曾经令她疯狂、激动、失眠、惊恐、饥饿、决绝的时光，被她一次次写进日记和随笔里。
他的衣着、表情、动作，逐渐清晰、放大，融进她所有的思绪和想念。
那时，湖水倒映银色的地平线。
赵夜阑从叠翠流金的秋天走到绒花飘散的雪天。
那些血泪和战火都已然过去，身上的淤青和伤口都逐渐愈合。
一同消失的还有姬小鹿的消息，只留下一个空荡荡的座位。
他是赵夜阑梦中的梦。
“喂，班长。传说中的鬼，是真的存在的对吧。”
不知道多少次，又有鬼鬼祟祟的同学凑过来问这个问题。
“不存在。”
赵夜阑中气不是很足的回答道。
然而同学脸上露出了不相信的神情。
不相信就罢了，他们面孔下兴奋和好奇的表情一览无遗。
就像叶公好龙一般，没有亲眼见识到之前，这些少男少女是不会感到恐惧的。
赵夜阑知道自己是个小人物。
作为一个平民老百姓，被要求签下保密协议这种东西，反正她是没有胆子去违背的。
“你在本次行动中有重大表现，这是官方和顾氏集团对你的额外奖赏。”
没错，更不用说家里银行卡的余额，在签字后多出了好几个0。
“请问姬小鹿同学怎么样了？我能不能去......”
“抱歉，我没有权限回答你其他问题的答案。”
于是赵夜阑回归了校园生活。
她找不到姬小鹿，尽管这也在她的意料之中。
风水师，这种超越她认知的存在，或许有什么保密级别之类的。
赵夜阑完全能够理解。
她只是等待着，期望有一天那个空荡荡的座位，重新出现姬小鹿的身影。
一个月，两个月......
赵夜阑有时候在想，姬小鹿会不会已经牺牲了。
毕竟那是那么重的伤。
于是赵夜阑开始思念起姬小鹿。
爱穿白衬衫、清秀干净、话不多。
永远坐在教室最后一排、成绩却能在年级前列，唯独英语很差劲的男生。
身穿红色嫁衣、浑身染血、话不多。
永远站在所有人前面、横枪立马，宛如神明的男生。
她开始后悔了，为什么自己要在最后给他一巴掌。
如果那就是最后一面，赵夜阑一定、一定会选择表白。
星空暗淡的深夜，赵夜阑埋头在练习题里，如亢奋的飞蛾穷尽力气撞向光明。
她知道自己只是个小市民，完全不知道风水师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能接触到的。
鸽群鸣啭着哨音飞过不留余迹，杨花落满青阶扫过就没有一丝踪影。
没有人会注意到，这样在暗处存在的微弱的自己。
但是她从小被教育到，努力才会有回报。
只有不断努力，才有可能继续在未来看见他。
如果姬小鹿没有死的话。
远方的天空慢慢流转的鱼形云，凝视蔚蓝无边的海面，季候性的鸟扇动起雪白的翅膀，如一场风暴。
如果他没有死的话，她觉得姬小鹿一定会是人海中发光的星，几乎所有人都能看得见他。
那样强大的他，一定是要很优秀，很优秀的人才能配得上。
“最近，你变得努力过头了。”
说话的是陈萱。
“哈，还好吧。”赵夜阑勉强一笑，“之前事故的时候，拉下了很多进度。”
陈宣欲言又止地看着赵夜阑，忽然压低声音：“我说，鬼果然是存在的吧。”
“不存在哦。”
赵夜阑学会说谎了。
或许不算是毫无破绽，但是说谎起来没以前那么一目了然。
从那次以后，赵夜阑的心理素质完完全全地提升了一个档次。
“那为什么季小鹿还没有回学校？”陈萱一脸不相信地说道，“如果真的是爆炸事故造成的伤害，组织同学探望是合理的吧？”
“并不是所有病人都希望被探望吧，说不定也算是一种打扰......”
“但是王姐不让也就算了，甚至连人在哪个医院都完全没有消息。这不对劲吧？”
赵夜阑汗流浃背了，一个谎言需要无数个谎言来掩饰。
而她并不是撒谎的高手。
赵夜阑其实从来不打算掩饰鬼的存在，这不是她的义务。
网上的传言不停地冒出，社会上的舆论也是愈演愈烈。
家里甚至出现了尾随的媒体，试图直接找当事人求证。
赵夜阑只希望消息不从自己嘴里说出来就好了，至于暴不暴露她根本无所谓。
“鬼是存在的。”
突如其来的话语，在后座传来。
赵夜阑和陈萱下意识地回头看去，只见苏瑶正一脸平静地坐在那里。
“欸，苏瑶？”两人异口同声地发出疑问。
“怎么了，鬼是存在的。”
苏瑶手中不停地转动着一支笔，语气平淡如水，仿佛在陈述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事实。
赵夜阑和陈萱对视一眼，彼此的眼神中流露出截然不同的情绪。
“等一下，你就这样直接承认啦？！这也太干脆了吧？我一点实感都没有……”
“没错，我就是这么承认了。你要是想拿我的话去到处宣扬，或者跟其他人争论不休，那就随你的便好了。”
苏瑶毫不在意地耸了耸肩。
陈萱被苏瑶这种满不在乎的态度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原本高涨的热情瞬间像是被一盆冷水当头浇下。
她喃喃自语道：“呃，所以说到底是真的存在还是不存在啊……”
这时，苏瑶突然皱起了眉头：“你这人究竟是怎么回事？我说有鬼存在，不正是你一直想听的答案吗？现在我告诉你了，你反倒在这里犹犹豫豫、疑神疑鬼的。”
“喂喂，什么叫我想听的说法.......”
“说不存在吧，可你偏偏不相信；要是说存在呢，你还要怀疑。
说到底啊，不管当事人怎么讲，你压根儿就不可能真正去相信人家所说的话。
难不成还非得让我亲自来给你证实一下吗？你觉得我有那个能力去证实吗？”
随着这句话的响起，周围众多正在埋头学习或者闲聊打闹的同学们纷纷被这边的动静所吸引，一个个将目光投了过来。
只见苏瑶双手抱胸，微微仰着头，一脸严肃且颇具气势地说道。
而与之相对应的，则是那发问的陈萱此刻显得无比尴尬与心虚。
她的脸色涨红，嘴唇嗫嚅着想要反驳些什么，但最终却一个字也没能吐出来。
一旁的赵夜阑则完全惊呆了，瞪大了眼睛望着眼前这突如其来的一幕。
就在不久前，明明还是苏瑶亲口承认了某些事情。
可没想到转眼间，局势竟然发展成这样，反而使得原本清晰的事实愈发变得模糊不清。
这种巧妙的话术和应对方式，对于赵夜阑来说是一门高深莫测的学问，恐怕她这辈子都难以学会。
不知为何，自那次在鬼城相遇之后，苏瑶整个人仿佛都像是变了一样，让人越发捉摸不透。
“好奇心如此旺盛可不是一件好事哦，有时候还是不要轻易去揭开受害者的伤疤比较好。”
丢下这么一句话之后，苏瑶面无表情地缓缓扫视了一圈整个班级。
一时间，全场鸦雀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