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袍女修的身躯微微一震，她缓缓抬起头来，垂落在脸前的漆黑长发缓缓滑褪至鬓角，露出了一张神神秘秘、冰冷死寂的脸。
不得不承认她很美，弦月长眉、鹅脸琼鼻、玉骨冰肌，但与孟痴玟的顾盼流转、如春水般明艳动人不同，她脸上的表情像一片毫无生机的冰原般沉寂。
尤其是她的眼瞳，其色泽不同于常人的褐色或黑色，而是如盲人般白茫茫一片，若细细观之，则似在看一团云雾，朦朦胧胧，什么也看不清，望不透。
“你看清楚我了？”白袍女修幽幽应道，声音飘飘渺渺的，带着催眠曲般的节奏。
“虽然容貌有异，但我以观气法门望之，你与中南仙域的‘庄蝶’和楚门镇的‘青青’并无不同！”我笃定地回答道。
观气法门可透过现象勘破本质，三女气机虽有强弱之分，但分属同源。
“确实如此！”白袍女修微微颔首：“不过……”
“无论是‘庄蝶’，还是‘青青’，皆是一段我未曾触及的‘梦’，说是臆想也不为过。”
“她俩是你‘梦中之人’？”我扬起了眉梢，好奇地观望着她脸上的表情，却看不到一丝一毫情绪波动。
若是旁人听此言论，一定会笑掉大牙，认为她在欺瞒哄骗——
青青倒也罢了，庄蝶乃是中南仙域第二名门庄家的后起之秀、金丹境大修士，说是名满天下也不为过。
如今却被这个名叫“梦师”的女修彻称之为“梦中人”，是虚幻的存在。
如此，怎能不让人发笑？
我却不认为她在信口雌黄，而是认真地思考：“你是说，她俩是你的‘分化神识’？”
梦师并未正面回答，而是言道：“凡是生灵，皆有做梦的权利，我也有……求而不得之物，唯有在梦中找寻。”
“这世上的生灵，感受到寒冷，就会想要衣服穿；感受到饥饿，就会想要食物吃；当觉察到危险，就会想尽办法逃离，或者制作出能够保护自己的武器……”
“当一切都被满足后，就会想着‘与天同寿，凌绝天下’。”
“想要长生不死的人很多，但这世上的资源就那么多。”
“一些人拔剑指天，欲杀出一条几无可能的证道机缘。”
“一些人轮回千世，迷失幻境，用虚幻的臆想填补自己的缺失。”
“我且问你，若是你，该怎么选？”
面对梦师的问题，我忽而想到母亲过世的那晚，我冲出房门，拔出流光剑，举剑指着天，向浩瀚的苍穹斩出一道微不足道的剑气。
那是对“天命”的不甘，对命运的呐喊。
虫蚁之辈哪怕再渺小，也有选择的权利，也有主导自己命运的权利。
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
命运虽难以改变，但若蚍蜉连抗争的选择和勇气都没有，又是何等的可悲？
此刻，神识空间中，位居顶部正中如昊日般光亮的那一团剑识蓦地大放光芒，我张开右手，掌心中一节光亮如昼的宝剑缓缓吐出。
此剑名为“流光”，乃是我用神识中剑识的剑意与《外道魔功》中的他化功法衍化生成，虽不是之前的“流光剑”，却也与它几无二致。
我紧握流光剑柄，举剑指天，其剑气冲霄而上，刺破层层迷雾。
“原来这是你的选择！”梦师缓缓点头，说着她挥动黑刀斩出一道幽暗深沉的刀气，“且看看你的剑有多锋利，胆敢斩‘天’！”
我同样挥出流光剑，斩出一道寂灭剑气，迎着似能把一切光都吸走的刀气，义无反顾地撞了上去。
刀剑隔空相击，没有轰然的震响，双方像吸食一切的黑洞般，吸走了光亮和声音，互相吞噬。
同质同源，毫无花哨，比拼的是双方各自功行的深厚，同为金丹境，梦师位于巅峰，我却比她差了一筹，漆黑深邃的刀气不断侵袭着我的剑气，不断向我逼近。
眼见不能力敌，我左手掐诀，施展剑流化盾之术，右手持剑横划了大半个圈，流光剑中斩出的剑气不再与之抗衡，而是引导刀气行至我周身，在剑流的裹挟下，反转斩向梦师。
“好！”梦师目绽神光，赞了一个字，她旋转手腕，收刀身侧，面对浪潮般奔向自己的剑气刀光，面不改色，只等剑气刀光临身，忽而再次出刀！
似一把锋利无俦的刀斩进了源源不断的激流中，本该是抽刀断水水更流，然则此刀截在“水流”中，仿若无止境的深渊黑洞，可接纳万流的填充，如泄洪口般把所有的剑气刀光都吸了进去。
“此刀名为‘断梦刀’，可斩一切不切实际的虚幻之梦。”梦师白玉般的手指轻抚着愈发深邃的刀锋，缓缓说道。
我蹙起了眉头，道：“《外道魔功》是你赠与我的，若有虚幻之梦，也是你给的，现在又要逼我‘斩梦’，为何？”
“我需要看看，你到底有没有这个资质……若是连我这一关都过不了，谈何‘斩天’？”
梦师淡然应道，她平举起断梦刀，刀尖遥指着我，手腕以难以觉察的幅度微震，下一刻，我的脸颊蓦地出现一道划痕，紧着左胸、右臂……
刹那间，我浑身上下伤口道道，鲜血迸溅，成了个血人。
这是什么刀术？剑流化盾之术竟然无法防御，连刀气也没有就能让人受到伤害！
我胸口魔心“咚咚”跳动，释放出生命之气为我治疗，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同时手掐法诀，额心魔眼蓦地睁大，不断地向它渡入法力，增强洞彻能力，观察着周遭情况。
只见在某个难以言述的空间层间，一道道震荡的弧线不断蔓延，其弧度如刀，颤颤巍巍、重重叠叠。
弧线与弧线相互交织碰撞，产生了更多的弧线，编织如网，不断侵蚀着我周遭空间。
既然暂时找不到防御的手段，就不能停在原地，我左手改换法诀，施展剑遁术，在刀弧交织的密网即将收拢之际，趁隙遁出。
我极速遁行，环绕在梦师周围，绕着层层迷雾，闪现出重重幻影，同时施展“剑影分身”之术，幻影中有虚有实，让她一时间难以辨别捕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