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荣禧堂的路上,贾宝玉疾步在前面走着,丝毫没有等贾探春的意思。
贾探春也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神情,不急不缓的行走在廊下。
侍书面色忐忑的看着贾宝玉快消失的背影,对贾探春说道:“姑娘,你这是何必呢?”
“如今得罪了宝二爷,将来在这府中的日子只怕是更难过了。”
贾探春神色平静,“我马上就要随大老爷出海了,又不在这府中久待,得罪便得罪了吧。”
侍书急了,“姑娘!我也是不懂了,你为何要随大老爷出海?”
“这海上什么情况,我们都不知晓,万一出了事,可如何是好?”
“留在府中安安生生的,不好吗?”
“你这出海几年归家,只怕是,只怕是,婚事也不好找了!”
“二姑娘有大老爷操持婚事,咱们府上,只怕是、只怕是......”
侍书急得都要跺脚了。
贾探春却是停住了脚步,侧身看着身旁的院落。
在这百花盛开的季节,本该花团锦簇的花木却透着一股腐败。
“何谓好的婚事?”
侍书呆了呆,“自然是嫁到如我们一般的人家.....”
贾探春打断了她的话,“贾家?你觉得凤姐姐嫁的好不好?”
侍书微张着唇,说不出话了。
丫鬟也是分五六九等的,在她们这种小姐的贴身丫鬟眼中。
王熙凤的婚姻是一地鸡毛,琏二爷这样的人是万般配不上她的。
在外人的眼中,国公府的公子,太妃的亲堂弟,这可是皇亲国戚,这样的婚事,如何能说不好?
且不说府外,就是如今这府内,多少小丫鬟、小媳妇,等着爬琏二爷的床。
也就二奶奶的手段狠辣,吓住了一这些人。
不然,琏二爷的院子,只怕早就和以前大老爷的院子一样,全是那些小妾姨娘了。
“你我就生活在这样的人家,表面上花团锦簇、风光无限,内里多少腌臜事只有我们自己知晓。”
侍书嗫喏着嘴唇,“也并非所有的高门大户都府贾家一般。”
“是啊,可是那样的人家,凭什么要娶我?”贾探春的神色非常平静,仿佛说的并不是自己的婚事。
“您是荣国公的孙女,又是太妃的妹妹,这般尊贵的身份。”
贾探春却是冷笑,“祖父仙逝都二十余年了,我现在不过就是一个员外郎的庶女,什么尊贵的身份?”
“太妃。”贾探春的眼中闪过一丝讽刺。
没在说话,带着侍书直接往自己的屋子走去。
太上皇已死,不受宠的太妃是什么命运,可以想象。
这也是她要离开贾家的另一个原因,留下来,做第二个贾元春吗?
她现在的身份是做不了宫妃的,那极有可能会被贾家送到某个高官家中做小妾。
贾探春捏紧了手中的帕子,庶女的日子她过够了!
庶子是什么日子,看看贾环便知道了。
这样做小伏低、委曲求全的日子,她决不让自己的儿女去经历!
没有好婚事,那便不嫁人了!
离了贾家,谁还能管的了她!
贾探春、侍书二人刚到房间坐下。
就听外面传来了一阵喧哗声,一个妇人快步来到了贾探春的闺房。
众多的丫鬟婆子,竟都没有一个拦住她。
“我的儿啊!宝玉说的可是真的?大老爷真的要给环哥儿请名师?”
贾探春倏的面色转冷,她知道赵姨娘只关心环哥儿,但这一切展现在眼前时,还是控制不住的感到心寒。
侍书看着贾探春的脸色,心疼自家姑娘,对赵姨娘说道:
“姨娘,姑娘可是要出海了,你可有什么话要交代?”
赵姨娘喜气洋洋的拉过贾探春的手,“我自是知道我的儿要出海。”
“我早就听闻那海外的舶来品金贵了,我的儿,你到了那里,可别忘了多带一些回来,将来留给你弟弟。”
贾探春抽回了手,冷冷的对赵姨娘说道:“我不过是跟着大老爷长长见识,你若是想要那些舶来品,就自个儿掏钱买去。”
赵姨娘笑容不变,“你这些年攒的那些银钱,不是正好可以用上了吗?”
“出门在外,我自是要花费的,总不能全指望大老爷,没有这样的道理。”
赵姨娘不以为然的甩了甩帕子,“他既带你出去,自是要承担你所有的花销。”
“我的好姑娘啊,我一会儿写个单子给你,你记得帮我把东西都买回来。”
贾探春冷着脸下逐客令,“姨娘请回吧,这件事情,我做不到。”
赵姨娘瞬间变了脸,指着贾探春便骂道:“你是我肚子出来的,你可别忘了本!”
“环哥儿才是你的亲弟弟!你不给他做鞋便也罢了,现在攀上了宫门还不护着他,有你这般做姐姐的吗?”
说着,竟还有动手的趋势,侍书赶忙挡在了贾探春身前,硬生生挨了几下。
旁边的丫鬟婆子却是面面相觑,也不见上前阻拦,侍书忍不住骂道:“你们这是作死吗?竟由着姨娘来打姑娘?”
贾探春心中明白,这是贾母、李纨给她的教训。
无论是出海还是给贾环请名师,都触到了他们的逆鳞。
赵姨娘也不是要真的要打贾探春,不过是出些气罢了,很快便停了手。
“你这番出海回来,只怕婆家是不好找了,我听闻宫门中也有几个公子,你不如......”
贾探春瞪大了眼,“姨娘你这是说的什么胡话?”
赵姨娘却是不以为然,“我又没说错,你嫁不了官宦之家了,嫁个武林草莽绰绰有余,宫门有钱,还能帮衬你弟弟。”
“我听闻林大姑娘到现在都未曾生育,你不如......”
贾探春再也听不下去了,拼命将赵姨娘推到了外面,“你给我出去!出去!”
直到房门紧闭,仍旧听得到赵姨娘的声音。
话里话外就是要她做宫远徵的妾,贾探春的眼泪直接落了下来。
“姑娘。”侍书心疼的替自家姑娘擦去腮边的泪,
贾探春靠着门框,无力的滑坐到了地上,望着头顶的屋檐,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我但凡是个男人,可以出的去,我早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