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林念着念着,翻了一页,接着:
“‘一位六十男人打算断食断水,赌他什么时候会死。’今日是第三天了,客人要买么?”
都快听睡着的姜楠猛地清醒过来,“断食断水?赌他什么时候会死?”
路林毫无情绪的回答:“在最末端的展品区,那位男人正在琉璃柜里供人观察。”
四海赌坊的最末端,是一片开放的区域。
里面摆着各式各样的物品,什么苹果、鱼、树木…甚至还有人类。
他们被一块透明的琉璃罩着,外面贴着纸条,写着他们的日期和参与赌局的项目,外头围着戴着白色面具披着黑色披风的人类。
有点像是博物馆里被罩着玻璃的展品,亦或者名家字画。
旁边标上生平和细节。
披着斗篷戴着白色面具的人类,双手搭在琉璃罩子外头,仔仔细细地、贪婪地,研究着,里面的物品——
【怀孕的女子什么时候分娩?】
……
【不吃不喝的男人什么时候会死?】
……
【放在里面的苹果什么时候会腐烂?】
……
【鱼在里面什么时候能生虫?】
……
【一颗种子何时能生根发芽,长出嫩叶?】
……
“四海赌坊,什么都能赌,只要是客人您想得到的一切。我们皆会提供最公正的平台,最严格的监督,和最意想不到的乐趣——”
路林双手摊开,手心朝上,与面前的姜楠娓娓说道。
……
……
四月十五。
这并不是什么很好的一天。
姜楠是双腿发颤着踏出密室。
当她一脚踏出,忍不住地跪在地上,两手支着。胸口有股舒不了的郁气,而喉间有股说不上来的恶心。
她虚弱地唤道:“湘珠、湘珠!”
在门外的湘珠听见姜楠的呼唤,忙推门进来,“你……”
还不等她说完,姜楠瞧了一眼身后还开着的密室,“先帮我将密室关了。”
湘珠点了点头,关上密室,随后一手将姜楠扶起。
她关心问道:“你,你在里面看见了什么?”
姜楠摇了摇头,“人间地狱!”
紧接着,她缓缓移动视线,落向北边的窗户,那日头还未升起的珠女桥以北方向。
……
如今是四月十五日,寅时三刻。
姜楠坐在厢房里休息了一会儿,便与湘珠一同走下木梯。
分明他们走路很轻了,但一楼方向还是走来了一人。
十五六岁的芍药拿着油灯,发丝上沾着一些药材在楼梯下,局促笑着相迎,“姑娘账算好了?”
“何人!”忽而湘珠眸光一闪,听见药房那边有第四人的声音。
她先将手中的油灯交给姜楠,随后一手支在一旁的木梯上,身子轻盈地一跃——
……
药材铺一楼的太师椅上。
湘珠双手环胸站在姜楠的身后,而姜楠蒙着面纱坐在一侧,看着眼前的两位小姑娘跪在她的面前。
芍药不住地磕头,“姑娘,姑娘,奴真不是故意的。”
而另一位看似更小一些的小女孩则是,“姑娘,姑娘,芍药姐姐也是为了帮奴……”
“先将事情说清楚。”姜楠端起一侧的热茶,掀起眼皮,说道。
芍药跪在地上,视线游移。
跪在地上更小一些的姑娘捂着腹部,哽咽道:“奴怀孕了。芍药姐姐害怕奴贸然堕胎出事,所以让奴今晚来药材铺,说帮奴诊脉,给奴抓药……”
姜楠看向芍药,“你会医术?”
芍药缓缓地抬起头,露出她水灵灵的眸子,“素日里看多了,就会了一些。”
见姜楠快要松口,湘珠双手环胸上前一步,抢先说道:“楚国堕胎违法!芍药,我记得你是珠女桥以北的难民,若不是姑娘宅心仁厚,你这般没有户籍的难民能在珠女桥以南找到体面的工作?你如此在益正堂作为,一来是手脚不干净,二来是毫无感恩之心,三来陷姑娘于不义之中!”
楚国堕胎犯法?
若不是湘珠提前说了,怕不是姜楠要被卷入什么麻烦事之中了。
芍药跪在地上又磕了几个响头,“姑娘,奴的妹妹才十三岁啊!她是被人强迫的!”
姜楠一怔,紧接着起身,她看到湘珠示意她不要多管闲事的视线,眸子一闭,冷声道:“你收拾一下,明日就不用来了。”
芍药则是依旧跪在地上,哽咽道:“姑娘,可知道珠女桥以北的怀孕女子是如何堕胎的么?是用三丈长的布条,两人拉扯住布条的一端,紧紧地勒住怀孕女子的腹部。奴看过好多姑娘最后都是失血而死……奴,没办法了,才来的……”
她瞧见姜楠和湘珠往前走,忙跪在地上朝她们爬去。
“奴也不想要在这个世间诞生,父母也不想诞下我们……他们都说孩子是希望,可,真的如此么?以往没有人询问过孩子愿不愿意出生,如今也没有人询问女子愿不愿意生孩子,一切由律法决定了女子的肚子……”
芍药泪流满面。
“可这……不公平啊……”
“珠女桥以北,鱼龙混杂,即使奴的妹妹将门关好了,那些人还是强迫地打砸房门……”
芍药两手支在地上,泪水一颗颗落下,“难道说,从一开始,奴和妹妹是女子,就是一件错误的事情么?”
来到门边的姜楠转过头,神色动容。
“姑娘!”湘珠低声唤道。
姜楠抬眸见到湘珠仅剩一只的右眼泪眼婆娑,叹气道:
“十。”
跪在地上的芍药疑惑地抬起头。
“等会儿我数到十,若你没在时限内抓好药,我便会将你赶出这儿。而你若抓好药了,今后这儿的事情被闹大,我亦会将一切推到你身上,是你监守自盗,在我的药材铺偷了药!”
姜楠回过头,瞧见还在愣神的芍药,眉头一蹙,厉声道:“你听明白了没有!”
芍药忙回过神,不住地磕头,“多谢姑娘!奴明白了!!”